出狱返家,进城求生——老校长郝甦生自传体回忆录连载之十八

发布时间:2025-09-23 08:40  浏览量:12

历史就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中。----莎士比亚

(接上期)十八 出狱返家,进城求生

从狱中出来,已是1946年底。当时我已病得不成人样,亲友见了都不认识了,瘦的皮包骨头,两眼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家人团聚,悲喜交集,如同隔世。年迈残废的老母亲,患半身不遂已几年了,看到儿子活着归来,涕泪交流,谈及往事真是痛心极了。我被捕后,妻子小儿更是为我担尽了忧愁,受了很大的刺激。听说我被捕后家中成了嫌疑户,经常被人监视。

听说那年冬天,有敌人的一个狙击队,段长姓李,就住在我家院内。这个狙击队一路不知杀害了多少人。这时这个李段长有些良心发现,表示不再杀人了。在我们院内他和附近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成为战地鸳鸯。这人看到我家老母妻儿都愁眉不展,就知道家中一定有事,又看到我家墙上贴着我的晋祠风景照,上面题写着诗,知道我是一个多情多才之人,还费心帮助打听我的消息,并安慰我的老母和妻儿。这人以后还来太原看过我。后来听说他也被杀害了,罪名是“有同情共产党的嫌疑”。

在家养了两个月病,我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我在家养病行动不便,也得不到任何消息。敌人县政府还来过信,叫我出去当教员,我知道生命没有保障,害怕再出事,也不敢去。便写了回信说因病不能去工作。

一天,牛乐道来看我,说敌人的县长要我们进城给他们做事。他想暂时进城,看机会再说。他告诉我,你可以去太原,就说去看病,千万不要在家呆着,恐怕有再被捕的危险。我进城去就对他们说你有病不能来,已经到太原看病去了。

就这样我在家过了阴历年,于1947年二三月间就到了太原,一面看病,一面找工作。正发愁没有出路,恰好遇到了我的武术老师穆修易,这时他在一家私人砖商陈贵德家中当家庭教师,便介绍我去了陈家,和穆老师住在一起。

陈贵德是寿阳县人,住在天地坛正街,在东门外开有裕和砖厂。他弟兄三人,幼时家境贫寒,地方荒瘠,无法生活,初来太原时租赁了一辆水车,每天靠人拉车给居民送水度日。由于辛辛苦苦勤俭节约,逐步自己买下了水车,后又改为驴拉,以后又养下马车,在火车站拉运邮包,日积月累扩大到好几辆马车,并在大东关开了裕和砖厂,有雇工百余人。

他利用次砖在天地坛盖起了一座里外院,楼房约有八九十间。除自己全家人使用外,大部分出租。据说日寇侵入南下时,曾把陈贵德的90多辆马车拉走,全部损失。现在家中聘请了文武教师,教育他的侄儿辈,文教师是一位老先生,武教师就是穆修易先生。

我到了陈家以后,每天早起,和他一起练武,又教他的侄儿们学习。陈贵德本人生活简朴,但热情好客,每天有酒有肉待人。他的砖厂在大东关一带的私人砖场中规模最大,有两座砖窑。

砖窑。网图。

那时在日伪统治下,居民都有身份证,还得编组服役,实行兵农合一。因为建筑工人可以免服兵役,陈贵德便把我的名字编在砖厂的工人中,我从此有了合法身份,可以在市内存身。

不久,太原市的私人砖商要成立砖瓦业联合社,开始进行筹备工作,陈贵德就介绍我去代表他参加筹备。

夏天,砖瓦业联合社正式成立,我便进去当了一个业务员,地址在城坊街。联合社选出的经理叫聂木龙,副经理叫李杰,都是私人砖商。

后来,阎锡山伪军也派人进来把持业务,所有私人砖厂生产的砖瓦,通通由联合社来经营,全部交给阎锡山的伪军去修了炮台和碉堡。阎匪为了统治经济,把太原市私人砖厂都联合起来,所有砖瓦都由公家统一收购和销售给敌人器材处,供他们修碉堡造炮楼,只有少数是零售给民用。私商是不许私自卖砖的。

联合社经过改组,还派进了一部分公方人士,一部分为私商介绍,其组织人事如下:监理白庆春(字子和),是阎匪基干,曾任阎匪岚县县长。解放后在天津工作。协理韩烈,是阎匪派进来的。经理李杰(士俊)是私人砖商中选的(最初成立时经理是聂书龙,也是私人专商,后因病改选)住旱西门街,养有马车,开有砖厂。解放后在大东关器材厂工作。协理赵兴隆,私人砖商选出来的,兼公务股长。业务股负责人张德先,是私人专商介绍的。干事郝甦生,管开砖瓦出入库通知单和转账本。工务股负责人由赵兴隆兼任。干事刘子才(私),郭圣才(私),张动(公),总务股冯巨庭(公派,管公章人事),王子华(公派,管事务)。会计刘肇煜(公),郭振铎(私),郑良珠(公)。

以后又安装了电磨,经营面粉,有掌柜姓田,还有工人五六名都是商业性质。

在阎锡山“兵农合一”暴政下,所有青壮年都要编组,六人一组,一人服兵役(常备兵),五人负担粮花(称国民兵),所有青壮年都叫苦连天,无处躲逃。砖厂属于建材部门,砖厂工人是建材工人,所生产的砖瓦均供给阎锡山修了碉堡和炮楼,所以砖厂工人不再编“兵农合一“组,也不用去服兵役。

我被编进建材工人,也就免去当兵和出粮的灾难,我的身份成了砖联社业务员,由工人成了商人,也隐藏了我是一个知识分子,也没人再追问我的历史和被敌人捕过的事。虽然也经过敌人所谓残酷的“三自传训“,但我在建筑工人中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同时我也说自己已通过了特种警宪处审查,是清白的,所以才没有被列入重点斗争。

当时敌人大肆宣传共产党可怕,杀人放火,共产共妻。有些人是被蒙蔽,很害怕。但我心中却是坦然的,我暗暗希望共产党早日打入太原。

在这期间,我还介绍过我们村的几个青壮年到砖厂做工,如任根海、任四海、张有恒、张悟真等。他们在村里实在被敌人剥削压迫的无法生活,到了砖厂做工,免去了灾难。曾有一个在我方工作过的人,被敌人捕进城来,找我保他,我毫不犹豫为他作保,当时一点儿也没有考虑到对自己有什么危害。后来听说他趁机逃走了。

这一年中我得不到我方工作人员的任何消息,思想上苦闷极了,只是每天盼望太原城早日解放。这时敌人已到了穷途末路,饥饿和恐怖笼罩着整个城市,城内粮价飞涨,粮荒成了市民的严重威胁。有的全家服毒自杀,有的抢机场上抛下的米粒被敌人打死,最骇人听闻的,是听说碗里发现了小孩的指头,有黑心的小贩竟然摆着叫卖卤煮人肉。人民叫苦连天,怨声载道。再加上敌人实行惨无人道的“三自传训“,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被打死活埋。

当时解放军已包围了太原。城内居民每天吃红大米,都是面目浮肿。我那时曾想过冒险逃出去,但又怕妻子小儿受到牵连,不敢轻举妄动。我的表姐一家因实在无法生活,连夜出城,我的姐夫许三娃就在战壕中被流弹打死了。

我在太原砖瓦联合社当业务员期间,妻子玉仙在家中却被逼迫到晋源县城内参加了小学教师的”三自传训“,撇下了残废的老母和七岁的孩子,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每个小学教师都经过了所谓”自白转生“,遭受了严刑拷打,被逼供和共产党八路军的关系,所谓“有关系,交关系,没有关系,找关系”。

特别因为我曾被特警处逮捕过,住过监狱,所以妻子是嫌疑犯的家属,更是几次三番向她逼问关于我的问题。在几天几夜的拷问中,她的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又怀念着家中的老母和儿子无人奉养,也不知自己的命运将落到什么境况,眼见几个女老师自己打自己的脸,耳边听着哭声喊冤声,整夜不能睡觉,听说有的女教师已经绝望轻生跳了茅坑,所以她想,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再活着回去见到老母和儿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在太原的爱人?也不知他们是否也同样在被敌人严刑拷打住了监狱?

好容易熬过了一个星期,总算把她放了回来,也是如同大病一场,回家后抱着老母小儿,泣不成声。在阎锡山匪军的统治下,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当个小学教师是十分可怜的,一个月几十斤高粱的待遇,有时也要不回来。

1948年,敌人已到了日暮途穷、最后的挣扎阶段。他们连七八岁的小学生也不放过,逼着背上砖头往30里外的地方送,供他们修碉堡。幼小的孩子如何能经得起这种折磨?家里没办法,只好把儿子一鸣送来太原,随我一起生活。

到了夏天,因为小孩拉肚子很严重,不得已爱人玉仙也来到太原,家中只留下残废的老母亲托给邻居照料。

这时太原城已被八路军包围了,城门也不开,好容易找了保人才将妻子带进城内。无处安身,只好住到父亲在世时曾经住过的商号,大南门街的德裕丰内。

商店早已不开了,只有两个旧人在守着房子。这两位旧日的掌柜,能念旧情把我的家人收留下,住在这里的一间小房子里也很不容易。

每天都能听到炮弹落在城内的轰隆隆的声音,我们住的院内也落下了两颗炮弹,砸坏了一间屋顶和一个过道。就这样我们在枪林弹雨中苦苦熬过了一段日子,等到了1949年4月24日太原解放。

(未完待续。此自传文稿由珍尔根据传主本人亲笔写的手稿整理而成。请继续关注下一章节:太原解放,入山西公学,去商业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