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一梦(500)金箭穿心
发布时间:2025-09-16 18:41 浏览量:18
小狐仙还是低估了大魔王,不得不说自己的道行,在老男人面前还是浅呀!
1
当然,这二仙斗法得有个缘由,这个引子就是傻不唧唧的李月娥,所谓的精心布局,以及那个什么借力打力,引虎驱狼。
把时间拨回24个小时。那是在老陈刚刚抵达天津的那个夜晚,老陈的秘书去机场接他,然后秘书特地给李大笸这边打电话,这里呢,立马安排起来……
老陈的秘书小刘跟了他好长时间了,能够长期跟着这位大佬,小刘自己也落了不少实惠, 现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了。日子不错了。他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弟,靠读书出了头,小刘格外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他死心塌地的拽着老陈,跟在这条线上!
他跟老陈也有四五年,所获得的倚重也是明摆着的,陈焕章不但让他帮着处理各种往来公文,机要接洽,还吩咐他做一些个私人的事情,这就要少不得与大少爷乐成相处了。
乐成虽然顶着个少爷的名头,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浮华子弟的习气,反而对毕业于燕大的小刘挺亲近。因为毕竟自己只是领了个会计专科学校的文凭,而小刘呢,如今名校毕业嘛。对陈大少的礼贤下士,小刘也很感激,这二位倒真有点惺惺相惜的劲儿。
对于最近出现在老陈身边的那个二太太小狐仙,小刘保持一定距离。老陈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三年前,南京的那个小景,怎么样?那还生了孩子呢?最后,不还是落寞退场,杳无音讯。对小狐仙这个后起之秀,小刘不敢轻易押宝。在陈家后宅斗法的这场战争中,小刘还是侧了半拉身子,站乐成母子这一派的!所以东家有点什么事,小刘总是第一时间跟大少爷通气,而这边呢?
大少爷乐成长期跟在父亲面前,也学了点浮皮潦草的三脚猫本事,在和自己的亲娘,李月娥商量商量,娘儿俩这就开始准备班门弄斧了!
而此时,被他们当做工具人扣在公馆里的小姑娘王美丽,心里却是惴惴不安的一片黑暗,晚饭已经吃完了,她被送到了2楼老陈卧室旁边的那个小房间,在那里梳妆打扮。那接下来呢?李大婆在她耳边聒噪着,说着一些很恶心的事儿唉,真不想听呀!
王美丽低着头搅着手绢,心里空空的,她又一次想到了寻死,自己家里卧室小抽屉中,那瓶从大东药房买来的安眠药,凑够50片就可以了,现在已经有30片了。
晚上九点了,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呀,黑色的大幕徐徐拉开了,也不知道在这恐怖的舞台上会发生什么悲剧。
“唉,算了,横竖我还有个最后的退路,那就是死。”
王美丽一想到这儿,反而觉得心里安定了,她现在是按天活着。每时每刻都可能是人世间的最后一场戏,看看窗外,一个黑影掠过树梢,那是乌鸦先生张着翅膀出门了……
2
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如同贴地飞行的大乌鸦,把柏油路压得沙沙作响。四周都狠安静,年也过完了,节也过完了,今天是阴历20几了,老陈也不记了,毕竟所有的公文都是和阳历日期相关联的,48年的这个春节,就就算是手忙脚乱的退场了,眯着眼坐在小轿车后座上,他不禁问了一句:
小太太又来过电话吗?
这话显然是在向坐镇办公室的小刘打听,下午有没有收到关文娴的最新信息?年轻人一听这话,赶紧从副驾驶那扭过脑袋回身汇报:
没有没有。专员。
小太太最近的一次来电是上午10点半的时候。我向您汇报过。她说她已经启程了,要去一趟山西!
哦,老陈听了不言语了,他知道薇薇安正在走访下一站:太原。
那有个老头,是华东银行的董事,听说是病的要死,回到老家去倒气儿呢。但是毕竟有一些公文还得经过他的手,所以薇薇安是特地跑过去拜访的,不过估计事情办起来不会太麻烦,因为之前早就铺垫好了,想来明天中午或者是下午,她就能回来了,哎呀,若是有时间去机场接她一下吧!
小刘,你给我盯着点儿,小太太的飞机航班。
好的,我一有消息就向您汇报!
3
昏昏沉沉的老男人,想眯一会儿,但是车子开的倒是挺快,他刚略有些恍惚,就感觉有隐约的灯光明火在晃动了,睁眼一看。哟,这就到家了!
小陈下来,转身给长官开了车门,老男人缓缓的从车里探出了脑袋,活像是一只疲惫的蜗牛,此时突然听见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昭啊,阿昭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到不了呢!
抬头一看,哦,原来是李月娥。
老夫妻见面自然是有一份关照了:
阿姐,你怎么样?这两天又咳嗽了没有。夜里睡得好吗?
老陈瞧见媳妇气色好了些,说话语气也和缓,所以这心中也敞亮点了,更何况边上还有大儿子乐成呢,他们都站在院子里等自己。
哎呀,挺冷的,你们出来干嘛?快走快走,进去。
拉着老妻带着儿子,陈焕章踏入了这熟悉的宅邸,进门之后脱了衣服换了鞋,又洗了洗手和脸,坐在沙发上。这的时候,李月娥早就把茶沏好了。她笑盈盈地走过来问:
你吃饭了没有啊?
阿爸肯定没吃。飞机是四点的,今天南边有雨,听说飞机还改道了。
呵呵,乐成你了解的还挺清楚,今天不顺。我在天上足足绕了一大圈。
老陈看着这娘俩觉得挺轻松。
要说呀,我是不主张坐飞机的,听着就怕人,你说这人若是在地上溜达溜达还行,在天上转来转去,啧啧啧,
说到这李月娥不想往下继续了,她提起笑脸,问道:
喝点粥吧,我给你熬了粥啊。
行啊,那我喝点粥。
老陈站起身来,一副疲惫的样子。旁边大儿子还问他,您那液还输吗?
不用了,不用了,都输完了,过两天我再去医院看看。哎呀,最近也没什么事了,估计就是那一阵子过节的时候累的。
说这话的时候仨人已经坐在了餐桌上,咸鱼菜粥,这是老陈爱吃的家乡饭,再瞧着前面腌螺片,小肚丝,虾米黄瓜,糟醉蟹,手撕雏鸽……七八个小碟子都在那摆着,拿起筷子来,一样来一点,再加上半碗粥,老陈这晚饭吃的胃里挺御贴。饭后茶也不敢喝了。老婆子催着他赶紧上楼早点休息,儿子也说,阿爸,您早点歇着吧,我走了,没什么事儿,我明天过来。
老陈略略的答应了一声,便晃晃悠悠的上楼了,他习惯的,睡前在2楼小客厅那先坐会儿,先缓缓。听听无线电,或者是看看报纸。
缓缓的喝了两口水,吃了降压药。伸手拿过来一张报纸。刚跟那坐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旁边有脚步声,他琢磨着是丫头过来送洗脚水了,一抬眼。老男人一愣。
呦。这,这不是那个干闺女王美丽吗?她怎么出现在这。
对于自己房里的事,陈焕章向来明白,这都是李月娥安排的,于是他仰起头喊了一嗓子:月娥,月娥姐!
4
话音刚落,笑嘻嘻的李月娥穿着睡衣,从旁边的小卧室出来了。
阿昭,你问她呀。今天美丽过来做客,说是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她这心里也着急呀。所以我就没让她走,既然有这份心,那就留下她来服侍你吧。我这两天有点小咳嗽,闹不清是不是风寒,所以我也不敢在你那屋睡了,让美丽留在你身边吧,毕竟你这阵子身体不好,夜里身边不能没人呀。
李月娥这段话说的无懈可击,也难为她了,样样讲的明白,毕竟背了一下午了,要再记不住,那这脑子就没法参与陈府腌咸鱼之外的工作了,所以,以目前她的表现还算是能够让人觉得合理的。当然,也足够让人起疑!
望着老妻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陈焕章这心里哗啦哗啦的,有一股风吹了过来,弄皱了一池子浮萍……
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整这套。老陈略略的有些不高兴了,抬起眼看着李月娥那张脸,黄黄的焦焦的活像个黄杨木雕。还烫什么头,把卷卷的玉米须子栽在上面,好看啊!活像个赤发鬼。再看看穿的那身衣服,又不是新媳妇,一把年纪了,还穿的大红大绿的,干什么。就说是正月里要讨吉利,也不知至于穿这种玫瑰红的衣服吧。哼,这是我买给薇薇安的衣服。一团玫瑰紫,穿在一只小白狐的身上,在夜晚的灯光下才叫旖旎风光,套到你个老树桩上。切!自不量力。
唉,算了算了,老陈不愿意往坏处想,他琢磨着可能月娥姐就是一片好心,正好赶上这小丫头过来给自己拜年,所以就把她留下了,毕竟这会儿薇薇安在外面,自己身边没人照顾。鉴于上次突然发病。唉,算了算了,好多事儿全懒得琢磨了,本身这两天他心情就不大好,心里乱糟糟的,这些个小线头他也懒得解了。
就这样,在昏黄的夜晚里,在2楼的小客厅中,淡黄的灯光下,或站或坐的集结了三只动物,有疲倦的老狼。蹩脚的豺狐,还有一只被他们拎来准备霍霍的小羊羔。
5
老男人慵懒把布拖鞋一甩,随后将脚一伸,也没和王美丽说一句话。只是在那眯着眼享受着服侍。
哎,好端端的一个小姐呀。一年前也是圣心女校,在台上背着手唱友谊地久天长的女学生啊。可现在呢,刚不到400天的光景。她就从纯洁的青葱校园被猛推到了这啊咋的权贵府邸,从清纯的女学生变成了现在的使唤丫头,王美丽含着一包泪水,木木的做着自己手底下的事。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想,过两天再去药房,再买点安眠药,凑足了五十片,自己就可以解脱了。像阮玲玉那样,完全解脱了!
小客厅里挺安静的,只有旁边的座钟发出及其细微的滴答声,还有一点点浅淡的水花声。在小姑娘脑袋的上方,有四只老眼,正跟那互相撇来撇去。那是坐在沙发上的老狼和柴狐。谁也没有看美丽一眼,毕竟在这场棋局中,她连个出招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过是一只棋子罢了,从哪里拿起,到哪里落下,全不由她。
6
这一夜,老陈睡得并不好,也可能是饭吃的太晚,胃里不舒服,也可能是药片造成的,反正就总感觉嗓子辣辣的,翻来覆去之间,他越来越心烦,想睡觉却总也睡不着,夜里两点钟的时候,他起来喝了点儿水,随后挥了挥手,对那个碍事的王美丽说,去去,出去出去!
然后便一头栽在了硬硬的枕头里,这么一趴,不知是个什么东西,隐隐的刺着他的脸,他伸手一摸,在黑夜中,好像是感觉到那是一只小小的卡子。是薇薇安的卡子。这个小狐仙呀,在所有的黑色刚卡子上,都沾了一颗小小的米珠,这样,从远处望去。她那乌黑如瀑布一般的秀发上,就会星星点点的,落了很多白茉莉的花瓣!
这些机巧的小心思,来自于老花魁的指点。过去,院里的姑娘往往在这些事上下足了功夫。不过,现在想来,这功夫也没白下呀。黑夜里一个老男人手里紧紧的攥着这只卡子,手指摸索着那里小小的珍珠,慢慢地把它放在唇边。他在呼唤着:微微呀,快回来吧,你要是在就能帮我按按太阳穴了,然后,然后我就可以睡了……
你是我的贴心宝,掌握着我的命门八字,昼夜黄昏,有的时候,你会让我极度亢奋,我们如同在云巅上相互搏击的海东青与大雁,而有的时候,你又让我那么安详,睡得稳稳的。就像一片从树上旋转而下的叶子,平平的铺展在厚草地上。那种能够融入泥土安全感,就是你的芬芳。
黄昏里,你给了我慰藉。清晨中,枕畔上呢喃,那是你雏燕一般的呓语。在每一天的结束起始之时,我都在想你。我的小狐仙!晶莹白雪,灵动欢愉。三炫两转之间,你就把一个傻呼呼的猎人给弄晕了。
你辗转腾挪,又跳又绕,消失在了迷雾森林中,猎人空着手什么也没有得到,只能抬起头聆听着在森林深处发出的,啾啾鸣叫。
我的宝贝。那时你在哭,还是你在笑?
老陈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上学时背过的那首英文诗:
爱情像灯光,只照着两个人。
微微呀,但愿在这一刻,你也能够沐浴在这灯光之下吧。在失眠的夜里,我只能说我想你。我想你!说一万遍我想你,知道天使都听倦了,我才能在对你的思念中睡去……
7
第二天早晨,陈焕章起的挺晚,大概都快8点了吧,这段时间他睡得都比较长,也可能是医生给他开的药起了作用。德国大夫说,你应当多休息,所以老陈把自己去衙门里的时间往后推了推,想想今天上午10点钟出门就来得及,中午和大家一起吃个工作午餐,下午,下午,下午干什么?唉,算了,什么也不想干了,要是微微能回来就好了,我去接她,躺在床上,老男人把自己一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迷迷糊糊的站起身子,穿上一件长棉袍的睡衣,塌了着鞋,到旁边的洗手室里,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有长有短,冲马桶的声音,打开花洒的声音,老男人勉强把自己整理了一下。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昏昏沉沉的,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换了一副眼镜,踏拉着拖鞋下了楼,但就在此时,当他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呀,一束阳光照进了长窗,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啊,她就站在眼前!
我的微微呀,是你。真是你。你回来了!
真没想到,小狐仙居然提前回来了,这会儿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那是用一种很细很细的毛线织就的,贴着身体的曲线。最近薇薇安总爱穿这种衣服,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瘦了,已经跌破100磅了。所以,白色的针织毛线长裙会给她带来一电膨胀感,而在上身呢,是一个大大的丝巾似的领子,橘红色的。拢在肩上映衬着她的脸,宛若清晨里的玫瑰花瓣!
薇薇啊。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快呀?老陈踢踢踏踏,急急火火的,从楼上就扑了下来。像个大号的夜模虎,展翅扑腾,他三下两下落到了小狐仙的面前,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说: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不是说明天下午才能启程的吗?
哦,那边的事办的特别顺,正好冯老太爷的二公子,就是那位冯将军,他一早要乘飞机从太原飞天津,所以我就搭他的军用飞机过来了,因为有点急事,所以直接跑到你这来了,不打扰吧!
什么话呀,微微,这是你的家呀,还打扰不打扰?吃饭了没有?老男人拉着她的手就不松开了,好像生怕一松手,小狐仙就溜走似的。
关文娴在那没说话,面无表情。旁边的李月娥到主动搭讪上了:
她还没吃呢,她也是刚进门,刚脱了大衣来来,咱们一块儿吃吧,等你呢?
老陈拉着他的心肝小宝贝儿,就往餐桌这儿走,但等到走到了餐桌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没想到今天的早餐是这么安排的,李月娥坐在副手的位置上。而在她的旁边,居然坐着穿戴整齐的王美丽。
什么意思?你在向微微挑衅吗?告诉她,昨天晚上王美丽在这儿留宿了。
老陈在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快的感觉,是对李月娥的不满。你这是在弄什么?挑唆吗?诚心给她看。看到我身边又有了别人。
一想到这儿,陈焕章不乐意了,拉着薇薇安直接走到了桌子边,他伸手拉开了右侧第二把椅子,拍了拍,安顿小狐仙坐下,然后自己就坐在她的旁边,并没有坐餐桌的正位。那意思很有点,别怕,薇薇,我给你撑腰。
坐下来之后,老陈也不闲着,一会儿给小狐仙拿小勺崴云吞,一会儿又嚷嚷着有没有鸡茸小笼包?没有,赶紧去弄。不是让你们随时准备这东西吗?这是小太太爱吃的早点,怎么没预备?算了算了,来不及。那就做三明治,马上。
但无论老男人怎么积极表现,拱火撩拨,都没有用,关文娴那脸上波澜不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至于王美丽,那就像是一个不招人讨厌的房客一样,出现在这里没问题。李大婆也蛮好嘛。当李月娥往这边推牛奶的时候,小狐仙还摆出了招牌式的微笑。说了声,谢谢大姐。
席间,小狐仙还抬起头同王美丽聊起天来。
你在这住的习惯吗?你们这个屋子有点热呢,2楼的热水汀温度有些高呢,你没把它关上吧?我有的时候受不了,我们那边的公寓热水厅已经停了,我看你们这边还开着。
什么。难道眼前的这一幕对她没有任何刺痛吗?她们一团和气了吗?这里是办公室吗?这言外之意是什么?老陈当然听得明白,那意思俨然就是:
你昨天晚上住在大卧室里吧?呵呵,挺好的。反正我也不在,不过就是我在,也无所谓。还省得我当差了。横竖我也不喜欢这里。
老男人用余光看着他身边的小狐仙,只见这个女孩这会儿心平气和。喝汤的手一点都没抖,与上次一见了,王美丽疯了似的,如野狗一般窜出去,如老猫一般上去挠 的行为举止判若两人。
再抬眼看看对面的李大婆,那皱纹眼角头发丝之间,都写着洋洋得意。这下好了,我手底下这两个小的都很听话。赶明儿,我再把小景弄来,对。前两天她跟老陈提过这事儿,呵呵,那这一家子不就齐全了。
按说陈焕章见了这幅情景,应该高兴啊,但是正好相反,不知是触了他的哪根逆鳞,老男人心里的荒原野火啊,腾的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
8
不过毕竟是这个级别的大佬了,他知道心里有再大的火也得压下去,现在得先谈正事儿,所以在匆匆吃了早餐后,老陈率先站起身子,对旁边说了一句:我在书房等你。
小狐仙正在闷头喝粥,连头都没抬。就像没听见这句话似的,只是在喉咙里滚出一个嗯的字样,当然也许连这个字都没有,是老陈听错了,反正接下来等他离开餐桌的时候,那边几个女人居然还在细细碎碎的说话。
从餐桌上愤然离席的老男人,压着自己心中的暴跳如雷,他都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脉搏,那根血管都要从手腕子里蹦出来了!
微微,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老豆,你可以打,可以闹,可以随便折腾,把这房子拆了都行,但你不能给我使软刀子。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我多想你呢?可你呢,对我没有任何感觉了吗?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9
过了十来分钟,3楼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小狐仙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她上身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织锦短袄,下面是最近这两年刚流行的鱼尾裙,包裹着臀部,天鹅绒的丝袜是黑色的,那双平底芭蕾鞋是不是因为舟车劳顿呢?老陈记得,这双鞋。他也很喜欢。从丽思公寓那边带过来,带到这儿,然后就放在鞋柜里,好久没看薇薇安穿了。
丫丫仔呀。这次办事累不累?
还行吧。
关文娴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优雅的翘起了二郎腿,老陈这会儿似乎灵光乍现了,他站起身来,想从抽屉里找打火机,准备帮小狐仙点上一支烟,但谁知对方却没什么兴趣,在那冷冷的摆了摆手。薇薇安从一个小包里,掏出了文件夹,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一字一句的指着里面的合同说道:
你看看这是新签署的。这一栏,这这。这几处都改了。哦,然后还有这个。我给你画出来吧。
老陈到这会儿不得不把眼镜摘了,换上了另一副,这的确是1套合同,是赫老二银行里股份转化的合同,他粗粗的翻了几页。
看了看修改的地方,然后看到最后签字的人是关文娴,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因为那两成股份,老陈不可能自己持有,他之所以和小狐仙迟迟没有登报结婚,也是预备留着后手,关键时刻他可以把自己和小狐仙撇清,这钱是给人家五奶奶的,而不是自己要的。
毕竟他还得防着有人找后账,倒查之前的交易,但问题是此时此刻,关文娴那三个字让人觉得格外触目惊心,老陈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微微安在极力促使我拿纱厂的股份,换银行的股份,而这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银行的股份会落到她的名下,纱厂的股份会汇入乐成的公司。一想到这里,老陈抬起了那双凛冽的眼睛!他大概看了看这几份合同,也无可挑剔,合上了纸夹子,把这些放到了旁边的抽屉里。他不耐烦地来了一句,我知道了这些你不用那么着急的。你办的事情我还不放心。
然后,老陈站起身子,急吼吼的伸出双手,一下从后面把小狐仙紧紧的给包裹住了,他低着头要去吻她那花瓣儿似的面颊,还有那还没来得及涂蜜丝佛陀唇膏的裸妆粉唇,小狐仙的嘴又小巧又漂亮,想发财的人见了会觉得那像元宝,爱写诗的人觉得像菱角,而老陈却觉得小狐仙的嘴型,是一张弓。丘比特的弓,此时这只弓已经射中了猎物。
讨厌。你别闹别闹。
小狐仙伸手一挥,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一不留神,老陈的眼镜子一下子就被打歪了,眼镜托差点砍到他的眼珠子里,这不禁让他哎呀一声,他是个从上到下都非常强壮的男人,大石不破,金枪锁喉,但他最薄弱的地方就是眼睛,而小狐仙这一挥,岂不等于攻击了他的命门?
啊的一下,老陈捂着眼睛倒退了两步,不过倒是没什么事儿,毕竟眼睛托儿是圆的,再眨一眨,那片刻的疼痛就过去了,眼睛又恢复了光明,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头发一丝不乱,身上曲线完美,可就是那张脸透着一股冰冷,如寒风瑟瑟吹过人心……
薇薇呀。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让她来,是月娥。月娥感冒了,所以。所以让她来陪我。
呵,笑话了,你有点儿什么事儿跟我解释什么,我又没怪你,谁还不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我只不过是提前回来了一会儿,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下次我会把行程先向你汇报的。
小狐仙说完这话就要往外走,可老陈不干呀,他腾的一下子如大刀螂一般,第二次扑了上去,更加用力的扼住了这只小白狐。喘着粗气,老男人把自己的脸逼在她的面前,说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薇薇安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哎呀,做戏要做全嘛,怎么还丢三落四的,一想到这儿。她赶紧提起了笑容,朝着这只疯狂的老狼,烟波含媚,婉转风流:
你别闹了,我只不过是想赶紧回丽思公寓,去睡一会儿,昨天晚上跟他们谈了半宿,你也知道那些条件都是我一条一条磕下来的,哪那么容易啊!
那我陪你,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我今天不去衙门了,就在这陪你一天。
老男人的话,让小狐仙听的心里腾的一下就起了火,她误会了。以为老陈说的是让她就在这里休息,在这幢别墅里。和李月娥王美丽同处一室。小狐仙心说:我没那么不要脸,上一个女人还没走呢,我就跑到床上去替补,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皇帝啊。
于是呢。她再也忍不住了,脸都气白了,但是有一个声音在胸膛里喊着:
镇静镇静。呼吸呼吸呼吸。让氧气打进自己的肺里,小狐仙想起了奶奶的嘱咐,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八十六拜咱都拜了,就差着一哆嗦了,于是薇薇安把那咬紧的银牙又给张开了:
你让我踏踏实实的回去洗一洗,然后吃点奶奶做的桂圆粥补补,我这几天都太累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就该生病了。
小狐仙尽量把那结尾几个字说的又软又糯,往里多加糖,再舀上两勺蜜。在大魔王面前服软一定要服软,把两只爪子向前伸弓起背来,不要惹他, 毕竟这会儿自己还在他的手心里呢,要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退…
你别不讲理呀,人家在外面这么奔波,回来你还折腾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紧接着看对方的眼睛没什么变化,又赶紧找吧了一句: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太累了,你别瞎想!
这就相当于把蜜罐子全都给倾倒进了老狼的饭盆里,这总行了吧,够甜的了吧,都齁的慌了吧,小狐仙空着两只手,把所有的调味料都使光了,她现在只有一个武器了,眨着大眼睛,一脸衰弱的望着紧箍着他的大魔王。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唉,还好还好,对方松了手,总算是闯过这一关了,呼的一出气,她顿时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损耗了二斤。
我派车去送你。
冷着脸的老男人,此刻已经全明白了。小狐仙的眼睛和她的表情根本就不配套,薇薇安像是带了个面具在跟自己说话,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法子,有的事急不来。一个狠狠的吻。
那我今天上午去衙门安顿安顿。下午。哦。不。下午你好好休息,晚上,晚上我去找你,晚上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老陈说到这儿,嘴里有点拌蒜了,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这话说的,简直词不达意。
他不是想说今天晚上我在你那住。不不,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现在只是一个痴情的小男生,他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老爷。
但他不知道怎么措辞了,笨嘴拙腮了。尴尬的直抠脚。起伏的胸脯里藏着一座火山,但是爆发不出来。他瘪了嘴,熄了火,强压着滚热的岩浆。这份火辣辣的岩浆,将他整个人都炙烤干涸了。
小狐仙轻巧的躲开了大魔王的禁锢,小狐仙三晃两晃告了辞,然后拎起随身的皮包直接就走了,老陈落寞的站在那儿也不好意思送,下面还有两个女人呢,给她们看见像什么样。特别是李月娥。
过了片刻,隐约听到了花园铁门的声音,她真的走了。这会儿估计坐着车已经行驶在街道上了吧。
陈焕章突然疯了。他急急的从书房里跑出来了,冲到了对门的卧室里,唰的一下拉开窗帘,推开窗,伸着头向外张望。看着心爱的小白狐坐着汽车。汽车把她带走了,先是上了小路,从小路那,再往前行,继而又一拐弯,消失在街角的花园边。丘比特喷水池什么时候开始喷水了?
中间的小天使坐在那垂着翅膀,托着下巴,雪白的膀子卷卷的秀发,阳光照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却暖不热那个永远不会抬头的天使。每一道光此刻都反射成了一支金箭,刺入了老男人的眼睛。
她不在乎我,她现在已经不在乎我了。
为什么呀?我老朽了?我生病了,我要失势了,我这个稽查专员要去职了,不是。不应该呀。那会是什么呀?我的天,老天呀,别把她夺走,她是我努力了半辈子,才得来的宝贝呀,她是上天奖励给我的呀。说好的,是奖励我这辛苦的半生!
我是个快50岁的男人,难道我真老了吗?
水池里小天使的翅膀,湿漉漉的,老陈的心呢?此时同样是湿冷的。可他只有一个心愿。无论如何,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我一定不能让那个噩梦实现,不能!
就这样一个上午,他都在书房里思索思索,于是很快,一张呈上公文被他写好了,装在来往文件袋里,送至南京。标题是:关于关广雄在天津接收附逆敌产的 最新调查结果。
景阳宫苑沉冤井,书案之上虎符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