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身后有席

发布时间:2025-09-09 21:33  浏览量:26

奶奶临终前塞给我一卷破草席, 叮嘱我夜里听到有人喊名字千万别回头, 若实在躲不过就把草席往后一抛, 千万不能回头看一眼。 守灵那晚果然听见身后有人模仿父亲叫我, 我慌忙抛出草席, 身后顿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和翻滚声, 第二天发现草席竟缠着一条被勒断气的巨大黑蛇, 蛇尾还挂着奶奶生前戴了半辈子的银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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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邪性,不大,但绵密,砸在瓦片上唰唰响,像无数只脚在屋顶上不停地搓挪。屋里那股子土腥味儿混着老木头和药渣的沉闷气味,闷得人心口发慌。

奶奶炕头上的油灯苗儿忽闪得厉害,把她那张干缩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叠满了深褶子的脸照得明明暗暗。气已经喘不匀了,喉咙里像塞了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从腔子里榨出最后一点活气儿。

我爹我娘在炕沿下头跪着,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灰扑扑的墙上,跟着灯苗一起晃,像个默剧。屋里静,就听着奶奶那口倒不上去的气,还有窗外那没完没了的雨声。

奶奶那只枯柴似的手,突然从脏旧的被子底下伸出来,冰凉,干糙,一把攥住我的腕子。力气大得吓人,根本不像个弥留的人。

“山子……”她眼睛没全睁开,就眯了条缝,里头一点浑浊的光定定地瞅着我,嘴皮子哆嗦着,声音又轻又哑,得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听得清。

“奶…”我嗓子眼发紧,鼻子里酸得厉害。

她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在炕席底下摸索,掏了好几下,扯出一卷东西来。黑黢黢,脏乎乎,散着一股子霉烂和老旧禾秆的味道——是卷破得不像样的草席,边角都烂飞了,中间好几处都快断了,用些暗色的旧布条勉强缠着。

她把这卷破草席死命往我怀里塞,那眼神像是要把这东西钉进我肉里去。

“拿着…今夜…守灵……”她喘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夜里…管它谁喊你名儿…千万…千万莫回头!”

她手指掐得我生疼,指甲陷进我皮肉里。

“听清了没?管它像你爹…像你娘…像哪个…都不能…不能回头!一眼都不能瞅!”

我抱着那卷冷冰冰、透着霉味的破草席,头皮一阵阵发麻,只能愣愣点头。

“要是…要是实在躲不过…”她喉咙里的痰音更重了,眼睛猛地睁大了些,那点浑浊的光里透出极深的恐惧,“把这席子…往后抛…甭管身后是啥动静…不准看!跑!记住了没?跑!”

最后那个“跑”字,她几乎是用了最后一口气嘶出来的,然后身子一挺,攥着我的手猛地一松,重重落回炕上。眼睛还半睁着,盯着黑黢黢的房梁,那点光彻底散了。

我娘一声嚎哭炸起来,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我抱着那卷破草席,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窗外,雨还在唰唰地下。

……

夜一下就沉透了。雨没停,反而更密了些,敲得灵棚顶上的石棉瓦噼里啪啦响。白色的蜡烛在风里摇摇晃晃,把我跪在草垫上的影子拉长了又揉碎,投在奶奶那口厚重的黑棺材上。

棺材没盖严,露着一条缝,说是让奶奶最后再看看家。但那缝里黑黢黢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头发毛。

纸钱盆里的火苗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盆沿,烧过的黑灰被风卷起来,打着旋儿飘。

我爹娘累了一天,撑不住,被我劝回屋眯瞪会儿了。灵棚底下就剩我一个,还有那口棺材。

怀里的那卷破草席就在手边,那股子霉烂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混着香烛和湿土的气味,闷得人想吐。

四下里静得吓人,只有雨声和蜡烛偶尔爆开的噼啪。可不知道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老觉得这静里头还藏着别的东西。像是有什么在极远极远的地方喘气,又像是很多脚在地上轻轻地拖,细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总觉得黑暗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灵棚的边缘在盯着我。不敢回头,死死记着奶奶的话,脖子梗着,盯着棺材前头奶奶那张笑眯眯的旧照片,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

就在这时——

“山子……”

一声唤,又轻又飘,像是隔着一层水传过来的。

我浑身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来。手猛地攥紧了那卷草席,指节捏得发白。

是幻听…一定是幻听…

“山子……”

又一声!近了!就像贴在我后脑勺下面一点点的位置发出来的!那声音…那声音像极了我爹!语调,那点沙哑,一模一样!我爹刚才回屋前还哑着嗓子让我撑不住就去叫他!

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憋得我眼前发黑。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那东西似乎贴得更近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土腥和某种腥膻气的冷风,吹动了我后脑的头发。

“山子……转过来……让我瞧瞧……”

声音更清晰了,带着一种诡异的、模仿出来的慈爱,底下却藏着一种迫不及待的贪婪,冰碴子一样刮着我的耳朵。

我整个人僵成了石头,牙齿得得得地磕碰在一起,冷汗糊住了眼睛。跑?腿像是灌了铅,根本挪不动!

那卷破草席在我手里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冰凉,却隐隐发颤。

“山子……”

又一声,几乎就响在我耳根子后头!那腥膻的冷气已经喷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几乎是凭着身体里最后一点本能,抡圆了胳膊,看也不看就把那卷奶奶塞给我的、又破又霉的草席死命朝身后一抛——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像是布匹被强行撕裂又混合着某种尖厉摩擦的怪响猛地炸开!

紧接着就是一个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惨嚎,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欺骗后的暴怒!

我身后顿时响起一阵疯狂地、剧烈地翻滚扑腾声,像是有什么长条形的巨大东西在泥地里拼命地扭动、拍打,搅得雨水和泥浆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溅,甚至有几滴冰冷的泥点砸到了我的后颈上!

一股更浓烈、令人作呕的腥臭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魂都飞了,奶奶那句“不准看”和“跑”在脑子里像锣一样敲响。我甚至忘了哭,忘了叫,像个被踢出去的木桩子,猛地从草垫子上弹起来,一头撞开灵棚的破帘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外面冰冷漆黑的雨夜里,没命地往屋门方向狂奔。身后的翻滚扑腾声和那非人的惨嚎还在持续,越来越响,越来越疯狂,死死地追着我的脚后跟。

我一头撞开堂屋的门,反手死死闩上,背顶着门板瘫软下去,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张大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爹我娘被惊醒了,披着衣服跑出来,点灯一看我的样子,脸都吓白了。

“山子!咋了?!灵棚那边啥动静?!”我爹抓着我的肩膀猛晃。

我牙关打颤,抬手指着外面,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有眼泪混着冷汗鼻涕一起往下流。

那屋外凄厉的翻滚和惨嚎声,渐渐地,渐渐地低了下去,变成了某种令人牙酸的、缓慢地摩擦和绞紧的声音,最后,一切声响都停了,只剩下窗外那唰唰的、没完没了的雨声。

死一样的寂静裹了上来,比刚才的动静更吓人。

我爹脸色铁青,抄起门边的铁锹,我娘死死拽着他。屋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和我们一家粗重混乱的喘息。

一夜无人再敢合眼。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总算小了些,变成了灰蒙蒙的雨雾。我爹手里紧攥着铁锹,跟我娘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哆哆嗦嗦地,一点点拉开了堂屋的门栓。

我跟在他们身后,腿肚子还在转筋。

灵棚被夜里那阵折腾弄得歪斜了些,雨水滴滴答答地从破口处漏下来。棚子里,棺材还好好的,但棺材前面我昨晚跪着的地方,一片狼藉。泥地被搅和得一塌糊涂,混着暗色的、发出腥臭的粘液。

那卷破草席,就散落在泥泞中央。

它不再是松散的一卷,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死死地、紧紧地缠绕勒紧了好几圈,绷得像个巨大的、扭曲的麻花。席子粗糙的边缘都深深地嵌进了它缠绕着的那东西的肉里。

那是一条蛇!

一条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巨大黑蛇!比壮汉的胳膊还粗,身长看得不全,但盘缠起来都比磨盘还大一圈!通体鳞片乌黑,像浸了墨,在晨光里泛着一种不祥的幽光。

它显然已经断气了,蛇头软软地耷拉着,一双僵死的竖瞳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恶毒和惊恐,巨大的蛇嘴张着,露出尖利的毒牙,信子耷拉在外面。

草席死死勒进了它的脖颈处,几乎要把它的脑袋勒断!

我的目光顺着那冰凉狰狞的蛇身往下滑,猛地钉在了它的尾巴稍上!

那里,赫然挂着一个银色的物件。

沾满了泥浆和暗色的黏液,但在灰蒙蒙的晨光里,依旧能看清那是一只磨损得很厉害的银镯子。那式样,我认得!

那是奶奶戴了半辈子,直到前些天病重下不了炕,才褪下来收在炕头小匣子里的那只银镯!

它怎么会……挂在这条恐怖黑蛇的尾巴上?

我猛地想起奶奶塞给我草席时那恐惧到极点的眼神,想起她临终那句嘶哑的“跑”,想起昨夜耳后那模仿我爹的呼唤、那凄厉的惨嚎和翻滚……

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心,我僵在原地,彻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