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深山里的情爱
发布时间:2025-05-31 10:33 浏览量:2
1971年,心东离开父母,独自进山,接替他姥爷当上了临时护林员。心东进山后,在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上搭了个暸望楼,上下只有一根软梯相通。他原以为,住在半空中的"小别墅"里就可以高枕无忧、平安无事了,哪会想到,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之夜,恐怖还是降临了……
1.夜半怪兽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声,心东被惊酲了。他一睁眼,猛地看见一只凶猛的怪兽直朝自己逼来。这怪兽浑身上下奇彩怪斑,像熊一般直立而行,却又有着豹一般的花斑……吓得心东惊恐地尖叫起来:大黄!大黄!"
大黄是一只狗,也是心东在这渺无人烟的大森林里唯一的伙伴。说起大黄,还有番来历……
那还是"文革"初期,心东全家和一批"叛徒"、"特务"、"走资派"被撵到荒无人迹的大山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自然屯。
这里是野兽的天下,尤其是狼,成群结队,天一黑就四下"噢噢"嚎叫。为求安宁,人们就养了不少狗,但奇怪的是,没几天,屯里的狗就天天见少。这些狗失踪得让人不可思议。既听不到搏斗的吼叫;也听不到垂死的惨号,并且不留一点残骸血迹,就这样一只接一只地神秘地失踪。终于有一天,最后一条狗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一来,饿狼们更猖狂了,它们不但在夜晚跳进牲口圈,斯啃大畜小羔,而且有一个大白天,竟有一只三条腿老瘸狼突然冲进屯,把一个女孩、给叼走了。等大人们闻讯大呼小叫地撵去,只在大森林边捡到孩子的一只小鞋。一时间,孩子们吓傻了,大人们也惊呆了,人们惶惶不安,整个小屯子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氛。
可是,血气方刚的心东却有些不在乎,他不相信大活人还真被几只小草狼镇住。所以正当大伙儿谈狼色变之时,他却哼着小调,坦坦然然地穿过几十里宽的大荒草甸子,去问姥爷借苞米种子,回来时还带回一只小牛犊般大小的大黄狗。当大黄拖着心东和百十斤苞米种子的爬犁"呼呼"地奔进屯时,整个村子沸腾了。那大黄据说是日本关东军军犬的后裔,那模样真是人见人爱。两只尖尖的长耳朵直棱棱地高竖着;四条大腿又粗又长,前爪一立,足有一人多高。浑身上下滚动着一疙瘩、一疙瘩的腱子肉,威风凛凛地往那儿一站,就像头小老虎一样。大伙儿从大黄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这天夜里,心东将大黄拴在院子里,又将院门顶了又顶,然后上床睡觉。朦胧中,他突然听到一阵狂吠,想起前些日子的怪事,心东连眼都没来得及睁便一骨碌爬起,跌跌撞撞地扑到了窗前。
不好!院子里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只比大黄高大、粗壮的猛兽,不断地向大黄发起进攻,而大黄却毫不示弱,昂着头,不住地吼叫着,只是由于它脖颈上缠着粗麻绳,因而在激烈的搏斗中,无法施展它的本领,一次又一次地被猛兽扑倒在地。
此刻,大黄显然受伤了,它惨叫着往后退,而那猛兽却乘机猛扑过来。好个大黄,在快得让人瞅不清的刹那间,一口咬住了那猛兽的咽喉。
"呜一!"猛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怪吼声,窗纸被震得乱闪,拥顶"唰唰"直落土,但大黄还是死死咬住不放。猛兽发怒了,一使劲又将大黄重重地压倒在地。
眼看大黄危在旦夕,心东爸爸忍不住了,"哐档"打开了屋门,心东不敢怠慢,抽出顶门杠也跟着冲了过去,举杠就打。但是就在顶门杠下落之时,被压在下面的大黄却猛地翻了上来。"啪!"顶门杠重重地落在大黄的脊背上。疼得它大叫一声撒幵了口,那只猛兽乘机挣脱,猛一转身,竟迎面朝心东扑了过来。心东压根儿没想到它会来这一手,一时竟傻乎乎瞪着两只大眼站在那里发呆。
那猛兽扑到半空中突然倒了下来,原来它的尾巴被大黄拼死咬住。那猛兽发急了,一声长吼,又转身要去咬大黄,心东惊醒了,忙举起顶门杠,劈头盖脑就给了它一下。那家伙疼得猛一挣扎,"咔嚓"一下,竟将尾巴挣断了,随即将身一纵,便"嗖"地越墙逃跑了。
借着月光,心东才瞅清,大黄咬下来的原来是半截豹子尾巴。他听姥爷说过,豹子专爱吃狗,狗一见到它便浑身哆嗦,不敢吭气,让它咬住耳朵,用尾巴赶着,乖乖地被它赶进深山里去饱餐。可这次它倒霉了,碰上了一条不听邪、不怕死而且又机智勇猛的狗。也是报应,它残害了那么多狗,最后还是在狗的利齿下身负重伤,夹着血淋淋的秃尾巴狼狠逃走了。
全屯的人都闻讯赶来看望。好在大黄的伤不箅太重,只是嗓子眼里扎了不少豹子毛,连着几天都咳嗽不止,好不容易才将嗓子眼里的毛都咳了出来。从此,心东与大黄结成生死之交。
不久,心东父亲恢复工作要回城了,可姥爷说啥也不让心东跟着走。姥爷说:不一定啥时候,他们没准又要把你爸爸打倒,发配到啥地方充军,你可千万别跟着他了,我把你妈许配给他就够受了,可不能再把你搭上!"爸爸其实也同意姥爷的意见,因为他的情况并没有变得太好。全家商量结果,决定让心东暂时接替多病的姥爷到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大森林里当个临时护林员。爸爸的条件是:心东必须不浪费时光,抓紧读书,等城里情况好了就来接他。
从这以后,心东带着大黄进了原始大森林,白天,大黄在四周游猎,时常叼回些野物改善生活;夜晚,它在小木楼下忠诚地保卫着主人,在心东休息睡眠时,它是从不敢离开一步,可今晚,当心东被一只怪兽的利爪逼住时,它,跑到哪里去了呢?
2.神奇姑娘
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心东这一下才瞅清,这逼到自己身前的哪里是什么怪兽,竟分明是一个人,一个裹着兽皮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想干什么?"心东一时如坠人云雾之中,半天摸不着头脑。
"把灯点着!"姑娘一口地道的山东腔。一霎间,心东反而恐惧起来,他想起了许多山妖湖怪的传说,甚至将《聊斋》里的狐狸精都跟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联系到了一起。
"快把灯点着呀!"那姑娘不耐烦了,但口气似乎缓和了些。心东摸索着终于将小油灯点着了,还有意将灯放到她身边的小木桌上,然后退了回来。这样,心东就站在了暗处,而那姑娘则处在了明处。看得出,这是个自幼生长在山林里的姑娘,面色黑红,体魄健壮,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僳悍干练的英气。这时姑娘又开口责问道:"你为什么要躲俺?"说到这里,"腾"猛一思,手中的尖刀扎在了桌面上。
望着那颤抖不止的尖刀,心东的心也随着颤抖了两下,他想起身后挂着姥爷留下的那支老式的三八大盖枪,人慢慢镇定下来,一边装着害怕的样子朝后退去,一边问道:"你,到底想干啥?"
那姑娘没立即回答,只是重又启幵眼帘,上上下下打量着心东,停了半晌,才赤裸裸地说了出来:"俺,俺要跟你睡觉!"
"轰"地一下,心东顿觉脑袋一阵轰响,他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不……"那姑娘突然变得像只小羊羔那般温顺、驯服,只见她涨红着脸吞吐着说:"俺天天藏在树丛里瞅你,俺……俺想你,俺又怕,可俺实在、实在……"说着说着,她竟解开了裹着的兽皮,露出了被丰腴的胸脯撑得绷起来的背心,又猛一下掀起了小背心……
刹那间,心东像被猛击了一下,踉踉跄跄地朝后仰,一下撞到身后的板墙上,脊背被挂在那儿的大枪顶得生疼。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身边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紧接着,姑娘的胸脯贴了过来。
这柔软的、富有弹性的胸脯,心东自成为个男子汉后,脑海里似乎朦朦胧胧地出现过,但现在,他却有一股被玷污的感觉,竟忘了害怕,猛地将她向后推去。那姑娘正闭眼陶醉着,没防备,被推得跌跌撞撞,连小木楼都摇晃起来,发出一阵阵声响。
姑娘甜蜜的梦被砸得粉碎,顿时成了一头发怒的母狮,她尖尖地叫了一声,一把拽出插在桌上的尖刀。可是,心东比她动作更神速,一下子取下墙上的三八大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腿。小油灯颤抖起来,那姑娘手中雪亮的尖刀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泛着瘆人的寒光。心东握枪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鼻尖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说一句话,谁也不动一下身子。
足足两分钟后,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只见那姑娘攥刀的手缓缓举起,突然腕子一翻,调过刀尖向自己白嫩的胸脯扎去……
"哎呀!"心东惊得尖叫一声,猛扑过去,可是晚了,姑娘的刀尖巳划破了胸脯。
心东扑上去夺走姑娘的尖刀,又把她扶到自己的小床上,取出一瓶治伤极有效的云南白药,红着脸,替姑娘的伤口抹上了药,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暴风雨过后,大森林显得更加迷人。枝叶滴翠,百鸟齐鸣,连空气中都带有一种甜甜的味道。神秘的姑娘在小床上睡着了,心东心事重重地顺着软梯爬下小楼。楼下还有一个小木屋,这是他的厨房,也是大黄的宿舍。在他开始做饭时,大黄才回来。看样子累得不轻,耷着舌头"哈哧、哈哧"乱喘着,可它空着爪子没拖回什么猎物。"狗东西!"心东不满地瞪了它一眼,没理睬它。
大黄毕竟是畜生,不知主人此刻的心情,撒着欢跑过来,绕着主人身前身后乱转,还撒娇似地往主人怀里钻。要在过去,心东早将它搂过来亲热一番了。可现在,心东突然发觉这狗东西是这般虚伪:夜里我差点出事,它却擅离职守自己跑出去玩得开心,现在还有脸虚情假意地来亲热。"见你的鬼去吧!"心东一时怒起,飞起一脚,将它踢得"汪汪"哀叫。
大黄再不敢过来亲热了,只远远蹲在那儿注视着,好像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突然对它发脾气。心东故意不看它,自顾将墙上挂着的野兔拿下扒皮、开膛,又顺手将野兔的内脏丢到了它面前。
大黄馋得耷着舌头围着那堆东西直转,又急得"呜呜"地乱叫唤。看来它是真饿急了,但主人不发话它是不敢吃的。大黄见主人自顾哼着小调做饭,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由赌气地径直往密林里去了。这时,心东突然发现大黄步子有些蹒跚,一条腿似乎不大灵便,显然是受了伤,不由可怜起它来,喊了声:"大黄!回来!"
大黄站住了。怔怔地望着主人。"吃吧!"心东指了指那堆东西。但这回,大黄没有听主人的话,只是委屈地叫了几声,便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狗东西!还跟我赌上气了!"心东恨恨地咕哝着,"好!箅你有志气,有本事你这辈子别回来!"
饭做好了。野兔肉炖猴头、白豆大楂子干饭,香气扑鼻。心东小心翼翼地将这喷香的饭菜拎上小木楼。
那姑娘已经醒了,见到心东微微一笑,忙垂下眼帘,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这使心东心中为之一动:哦!她也懂得羞怯了,这就好。因为,只有懂得羞怯才能懂得爱情。心东这样一想,禁不住自己脸也红了,忙给她盛了满满一饭盒,掩饰地说:"快吃饭吧。"
姑娘也不客气,端起饭盒,三拨拉两拨拉,把一盒饭全倒进肚里,还美得直咂嘴:"真香啊!"正说着,她忽然收了笑,目光一下变得黯淡,"说起来,打俺娘瘫了,俺就没吃着一粒粮啦!"
心东见她伤感,忙宽慰她说:"没关系,待会我多送你一些带着。""哟!那可不行!"她急得直摆手,说,"你弄点粮食也不容易。""有的是!口粮不够,我就出林子背去。""呀!那可不能去!"姑娘突然惊恐起来,说,"俺娘说,山外有的人可凶了,过去都是俺娘自己偷偷下山背点粮,这阵她瘫了,也不许俺下山。"
听姑娘这么说,心东怔住了。看样子,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山。她母亲怎么对山外的世界有那么深的成见呢?为打消她顾虑,心东又好意说:"出山不远有个知青农场,小知青们对我可好了,他们还特别喜欢大黄。"
"大黄?就是你的那条大狼狗吧?"姑娘猛地插嘴问。心东不禁一怔,忙点点头,有些诧异地问:"你咋知道呢?""俺听你叫它,俺……"她脸突然又红了。心东想起,她昨晚曾说过,她早在树丛后面偷偷观察自己许久了。
为了不使对方太窘,心东忙岔开话题,说:"大黄可真是条好狗。可最近像掉了魂似的,这狗东西,哪天非好好揍它―顿!"
"呀!可别揍它!"姑娘忙制止说,"它可招人喜欢。跟你说,它跟俺家小虎交上朋友咧!是俺叫它俩好的。俺小虎倔"小虎?"心东望望她,问:"你也养了条狗?""不是狗。"她摇摇头。"是猫?"心东又问。姑娘笑笑说:"是只大豹子!"
心东不由大吃一惊,刚要细问,姑娘站起身来说:"俺要走咧。""啊?"心东忙伸手一拦,自觉失态,不禁红着脸说:"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梁晓英。你呢?""叫我心东吧!这是我后改的名儿。"
"晓英,"心东望望她,吞吞吐吐地问,"这深山老林,你们,你们家……"心东知道,这里肯定满含辛酸,肯定要刺疼她,但又实在想知道。果然,姑娘打了个沉,才低哑地说:"俺那年才几岁,就跟爹进山来了,听俺娘说……唉一!"她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说了,"那些人好凶,到处截我们……"
哓英说了半天,心东还是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两人都笼罩在离别的郁闷中时,天已不知什么时候骤然突变。一阵狂风刮过,大暴雨便"哗"地一下倾泻下来,四处电闪雷鸣,满世界充满了"哗哗"的雨吼声。
"这该死的雨!"姑娘皱起眉,嗔嗔地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要走它就来。"心东则大喜过望,原来那种惆怅的情绪一扫而光,乐滋滋地说:"这就叫人不留客,天留客嘛,今晚你就睡在这吧。"
夜深人静,雨停了。缩在墙角睡觉的心东醒了,他睁开眼,见那姑娘歪在床铺上睡得很香,还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心东怔怔地望着,望着姑娘那长长的秀发,那俊俏的脸蛋,还有那红润润的小嘴……突然间,浑身冲动起来,再也克制不住,猛地立起身向她走去……
3.冤家路窄
此刻,心东满脑子想的是让姑娘永远留下来,跟她结婚成家、生孩子。可是,真的站在姑娘身边,心东却又愣住了。望着这纯洁如水的少女,心东不禁打了个冷战,脑袋渐渐冷静下来:我这是要做什么?我还责怪她不懂爱情,难道,我现在想做的就是爱情么?呸!终于,心东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口,急忙转身攀着软梯下楼了。一出屋子,突然"噗"地一下,一只野兔窜了出来,一跳一跳地疾跑而去。"大黄!"心东随口喊了一声,但大黄还没有回来。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响,树丛中又撞出一只大狍子,也没命地朝前逃去。"不好!"心东凭着这段山林生活的经验,猛地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果然,远处树丛里,露出了两根白森森的尖牙和一个硕大的野猪头。心东要想爬上软梯已来不及了,幸亏底下小木屋的门虚掩着,便忙闪身躲进屋。树丛里出来不是一头,而是一群野猪,它们直朝这里走来。
看到野猪群,心东反倒稍稍定了定心。在森林里,最令人恐怖的是一二只单独行动的野猪。这种猪称做孤猪,十分勇猛凶残,据说连虎豹都要避它三分。但野猪一成群反倒变得浑噩懦弱起来。姥爷也曾说过,打猪不打孤猪打群猪。打群猪不能打前面的。打倒前面的,后面的都会朝你扑上来,所以要打最后面的,后面的打倒了,前面的就会一哄而散,拚死逃命。现在,走在最后的是一头又高又壮的野猪,它的一只耳朵受过伤,耷拉着,肯定是与别的猛兽打斗时留下的标记。心东决定先干掉它!
可是,箅计了半天才想起,枪还在那边小木楼上。而且这时才发觉自己所处的险境:门还虚掩着,一关就会发出响动,如果惊动了群猪,它们就会蜂拥而至,不要说这扇小木门,就是这座小木屋怕都会被它们连底掀翻掉。心东十分紧张地趴在门缝朝它们望着。
突然,心东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他发现,那只又高又壮的大野猪身后的树丛在瑟瑟抖颤,从那里传来一股血腥气味……果然,随着一阵乱风刮过,那家伙便赫然出现了。天哪!这竟是一只凶猛异常的大豹子。
那年在屯子里,心东已领教了豹子的凶狠,那绿幽幽的环眼、白森森的利牙、令人触目惊心的花斑,更令心东惊奇的是:这威猛的大豹子是秃尾巴丨真是冤家路窄,当年被大黄咬掉尾巴的那只大豹子今天又碰头了。心东顿觉"刷"地一下,一股凉气从头传到了脚,糟了!这次看来是凶多吉少……
"呜一!"秃尾巴大豹威严地低吼了一声。说来真怪,野猪们听到这声吼就像听到了什么命令似地都停了下来,都围在小木楼底下坐了下来。
那只耷拉耳朵的大野猪显然是个头猪。只见它绕着圏巡视一番,拱拱这个,又拱拱那个,然后来到立在圈中央的那只大豹子身边亲昵地挨着它,刚坐下,不料却被那秃尾巴豹狠狠地撞了个跟斗,它忙爬起,知趣地溜回猪群里去了。
那只秃尾巴豹眯缝着眼不断地往小木楼上瞅,一阵风吹来,它忽然转过身来,面朝心东躲藏的方向,那铜铃样的大环眼闪了闪,又抽了抽鼻子,便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心东骇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坏了,这家伙嗅到人肉味了。
心东正在胡思乱想着,秃尾巴豹又慢慢地转回身子,朝野猪低低地吼了一声。于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奇事又发生了,那些野猪像是听到了命令,都翻身而起,一只挨一只,又像来时那样,默默地列队开拔了。而那只威猛异常的秃尾巴豹依旧殿后,驱赶着这群野猪扬长而去。乘这机会,心东猛地将门一关,又抓过顶门杠将门死死顶住了。
四下又恢复了寂静。但心东总觉得这寂静中暗藏着杀机。他刚才看见,那只凶残的大豹子在临走时还回头恶狠狠地朝这里望了一眼。一想到这,心东感到浑身瘫软,软软地靠墙坐了下来。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身上的内衣都被冷汗湿透了,全身布满了鸡皮疙瘩。这场突如其来的惊吓,一个堂堂大男子汉都难以承受,要是梁晓英……一想起晓英,心东心头忽然一动,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在他脑中闪过,"小英子",难道会是她?说起小英子,那话可就长了,她是心东救命恩人的小女儿,确切点说,也是心东的小媳妇。
那时心东才八岁,跟着姥爷、姥姥过。一天,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全身青紫,浑身疼痛,小肚皮肿胀得像一面小鼓。爸爸、妈妈闻讯带着城里最好的医生赶来了,但医生听听心窝,敲敲肚子,忍不住一阵摇头叹气。眼看心东就要断气,姥姥急了,忙把隔壁老山东请了来。
老山东就是小英子的爸爸,一家三口都是从关里逃荒过来的。这老山东会扎针,人病了是一针,牲口病了也是一针,碰巧还都被他扎好了。心东爸爸妈妈虽然信不着他,但眼下死马当活马医,也顾不得那些了。
老山东一进门眉头就打成了结,连连埋怨说:"怎么病成这样才告诉俺?"说着话已掏出针,好家伙,明晃晃的一大把,不由分说就扎上了,从脑门到肚皮到处乱插,顷刻把心东扎得像只小剌猬。说来也怪,老山东扎一阵,又捻一阵,心东竟慢慢睁开了眼,不一会又感到有一股东西从小肚子往下坠,"哗"一下,那尿就憋不住了,"哗哗"地冲起来,好家伙!足足撒了有一袋烟工夫,好玄没把灶炕给泡塌了!这泡尿尿过,心东的病竟神奇地好了。
老山东救了心东一条命,心东姥姥很是感激。一拍大腿,做主说:孩子这条命是他山东大叔给的,有恩不报猪狗不如!我说了箅,这孩子就给你了,是当儿子还是做姑爷他大叔你看着办。"
老山东也够实在的,当时就拍了胸脯,说:"做姑爷!只要你们不嫌弃,俺小英子就许给你们家咧!"
姥姥乐得眉开眼笑,说:"你们放心,只要孩子岁数一到,我们家就一定去花轿抬。"
由于老人做了主,心东父母苦笑着,咧咧嘴,自然没有反对,爸爸临走时冲老山东说:"我看你医术不错,不如现在就回去收拾收拾跟我走,到城里医院当大夫去!"
到了五七年"反右"时,老山东已是中医科主任了。当时抓右派限名额,身居医院院长职务的心东爸爸分给他们科三个名额,可老山东说咬着牙狠下心也只能抓两个。心东爸爸说不行,必须完成三个人的指标。老山东只好说,那一个就算是俺吧!
心东爸爸当时确实被完不成指标急昏了头,同时也是想有自己帮着保护一下大概问题不大,竟然真把老山东当作右派给报了上去。这下可闯了大祸,到最后,心东爸爸不但没能保住老山东,连自己也因娃娃亲这事给株连进去了。老山东为了保心东爸爸,把一切事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带着一家三口人神秘地失踪了。为此事,心东父母不知后悔了多少年,可从此怎么打听也没有老山东一家的消息。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心东脑海中忽然想起这个梁晓英,人一时间"腾"地跳了起来,打开小木屋的门,也不管黑咕隆咚的树丛后面有没有藏着凶猪恶豹,径直朝小木楼攀去。
可是,小木楼里空空荡荡,小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夜深了,朦胧中心东又听到了大豹子那瘆人的吼叫和一阵野猪凄厉的惨号。
第二天一早,心东无精打彩地攀着软梯下来,快落地时,一脚踩在一个肉乎乎的大东西上。吓得他低头一瞅,天哪!竟是—只凶猛的大野猪。
4.狗、豹、熊、人
心东这才看清楚,自己正踩在野猪硕大的头上,那两根尖尖的獠牙正冲着他的屁股,吓得他腿一软,连滚带爬从大野猪身上摔下来,也顾不得疼,没命地逃进了小木屋,"砰"地将门顶上。但是,当心东顺门缝往外瞅时,不禁愣住了,他看到,那只野猪依旧乖乖地横卧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停了好久,心东终于壮着胆子走过去,这才看清,它的咽喉已被咬断,血淌了一地。抬脚拨拉了一下它的头,一下发现,这竟是昨晚那只耷拉耳朵的大野猪。
这是谁干的呢?
"呜一汪汪汪!"蓦地,大黄回来了。它奋不顾身地猛扑上来,一口咬住了野猪的尾巴,但被心东喝住了。"住口吧,我的大黄,咬个死野猪算啥英雄?"见大黄样子尴尬,这才拍拍它的头又说:"我也不说你啦!吃吧!"说着抽出匕首割下那只耷拉着的猪耳朵扔给了它。大黄才贪婪地吃了起来。
大黄吃饱了,来了精神。它先是顽皮地围着心东绕圈,然后趁主人不注意,冷不防一钻,竟把他驮了起来。看得出,它有些为这些日子冷淡了心东而内疚,要跟主人好好亲热亲热。
突然,它停止了动作,两只尖尖的长耳朵直竖了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东佯作不知,躺在地上闭眼装睡,不一会儿便打起呼噜。
大黄显然有什么急事,不停地在心东身边直打转。少顷,它进厨房拖出一件大衣盖在主人身上,这才放心离去。
这正中了心东设下的圈套。这些天,大黄三天两头到处乱跑,它究竟在干什么?听小英子说,她认得大黄,并让他们家的小虎和大黄交上了朋友,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心东为了解开心中的疙瘩,他决定秘密跟踪大黄,这一来,或许还真能找到小英子哩。那大黄越跑越快,突然越上一个高坡,一闪,不见了。心东也急忙冲上高坡,望下一看,呀,坡下竞是一片空场。
四下都是髙高的大树和密密的树丛,唯独这片地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株断枝和压倒在地的草丛。大黄来到这里就不再走了,只朝南面的山林高声吠叫起来。心东不知道它在叫唤什么,急忙望去,不禁大吃了一惊,那里分明窜出了’只色彩斑斓的大豹子,它一纵一纵地直朝这里奔来,心东终于看清了,这就是那只秃尾巴豹!
这只秃尾巴豹比那年在心东家院子里遇着时高大健壮得多了,好家伙,一丈多高的陡坎,它一纵身便跳了下来,落地时无声无息,灵巧得像是一只大狸猫。
看来是冤家路窄,秃尾巴豹直朝立在空场上的大黄扑去,心东的神经一下绷紧了。"不好!这秃尾巴豹要报一箭之仇,今天大黄可要遭殃了。"
大黄当然也不傻,它见豹子来势凶猛,忙转身就跑,快若箭矢。但那豹子更快,眨眼便撵上了,飞身一扑,大黄猛机灵地一停步,它扑了个空,重重摔倒了。可是不知死活的大黄不乘机逃走,反而扑上去与它厮打成一团,秃尾巴豹恼怒了,大吼一声,健壮的身躯使劲一拧便将大黄压倒了。可怜的大黄挣扎着刚露出头,却正对着大豹子那布满利牙的血盆大口……
心东不敢看了,忙痛苦地闭上眼。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突然看到令人不可思议的情景:那凶残的豹子非但没有去咬大黄,反倒亲热地去舔大黄的头、脸,而大黄也神态安详地去舔那只豹子的鼻梁、下颚……
心东看呆了,一条狼狗,背着主人偷偷跑来与一只大豹子幽会,这事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
两个畜生又亲热嬉戏了一阵,突然神经质地翻身而起,齐声向北面山坡吼起来。
"咔嚓!"北坡上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折断了,"轰轰隆隆"地倾倒下去,惊得豹子和大黄连连后退。北坡丛林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这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黑影一闪,窜出了一只粗壮如牛的大黑熊。
大黑熊傲慢地直立起来,嗬!足有七八尺高,斗大的头,蒲扇大的掌,缸一般粗的腰身,像一座黑塔似的,使面前的大狼狗和大豹子都显得十分渺小。可是,大黄却毫不畏惧,冷不防扑上去照它腿就是一口,疼得大黑熊"噢"地一声,抡动大掌向大黄乱扑乱扫起来。
"呜一"大豹子激怒了,一个饿虎扑食便将大黑熊扑个趔趄。但大黑熊很快稳住架,又抡起大掌朝大豹子乱扫过去。
厮打声和咆哮声在密林、山谷中引来阵阵回声,把远近的鸟兽都惊得四散逃遁。渐渐的那只大黑熊凭着身高力大占了上风。又战了一会儿,大黄和大豹子都跳出圈外与大黑熊对峙起来。直到日头偏西,双方才各自散去。
心东目睹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脑袋嗡嗡乱响,他实在弄不明白,大黄为什么要去跟那只大黑熊搏斗?更弄不明白,大黄怎么会跟那只凶猛的秃尾巴豹握手言和交上了朋友?在回去的路上,心东嫌来路太窄太陡还荆棘丛生,于是决定从碧水潭绕过去。
碧水潭的水又清又甜,心东每回路过那儿都要捧几捧水喝。可今天,他却发现有一只什么动物先伏在了那里。山中雾霭未散,人离得又远,难以辨清是只什么动物,因而不敢冒失向前,生怕遇上什么猛兽。
又等了一会儿,那只动物依旧没有走的意思,心东等不及了,只得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走近了,才瞅清了,根本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人,而且,正是他急着要找的小英子!
"咋是你?咋会是你?"心东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边喊边朝她跑去。可是,小英子却猛地惊叫起来:"哎呀,别过来!别过来!"
心东打了一个愣,这才注意到,小英子原来是在洗浴。那瀑布般的黑发,那玉洁冰清的肌体,天哪,简直像一尊塑雕或者一幅油画。
"快闭上!快把眼睛闭上!"小英子急得边喊边忙着披衣服。心东听话地用手捂住眼睛,但人还是朝小英子奔去,唯恐一闭眼,小英子又会飞了。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心东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小英子这一记耳光太重太突然了,把他打得晕头转向,眼前直冒金星。
好一会,心东才感到有双柔软的小手在揉着他的脸颊,睁开眼,见小英子眼泪汪汪的。"疼吗?都怪俺手重,俺……"她心疼得哽咽起来,说,"昨儿俺娘对俺说,俺已是有婆家的人了,俺不能再叫别的男人碰,俺男人叫强强,家在城里。俺娘说,#要城里一变好,他肯定来花轿抬俺……"
不出所料,这果然是自己要找的小英子。心东激动得热泪夺眶而出,连忙问她:"你爹,你娘好吗?"见她疑惑,尴尬地冲她笑着解释道:"小英子!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强强,心东是以后改的大名啊!"
小英子先是惊异地瞪圆了眼,接着似乎想笑,但眼睛刚一眨,两串泪珠便滚了下来。"你,你…"她使劲擂了心东一拳,嗔怪道,"你为啥不早来花轿抬俺?"
"小英子!"心东紧紧攥住她的手,"快领我去见你爹、你娘!"
"俺爹死了。"小英子郁闷地向心东述说道,"他临死前,叮嘱俺娘下山找你们,可没找着,倒挨他们打了一顿。""谁?谁打你娘?"心东气得跳起来。小英子说:"俺娘听人念什么大字报,尽胡说八道瞎编排你爸。俺娘火了,伸手就扯,可是被一个坏小子瞅见了,吵起来,后来来了一群人把俺娘打了,一病不起直到这会儿……"
小英子说到这里,心东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响,眼前阵阵发黑,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又犯下了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
原来,当年造反派贴了不少心东父亲的大字报,为了考验走资派的儿子,造反派竟分配心东在一旁看守着这些大字报。为了表现自己的革命性,心东他看到有人撕大字报便乱嚷起来。结果那妇女被造反派打得瘫倒在地3为这事,以后心东一直深深地内疚和不安,可没想到这正是下山来找他们的小英子娘啊。小英子见心东在那里发呆,忙推了他一把,兴冲冲地说:"快走吧!自从俺爹带俺们躲进大山,俺娘就好想你,天天念叨……""小英子,我对不起你娘,我就是那个坏小子,我……"心东猛地神经质地喊起来,扔下惊愕万分的小英子,径直朝自己的住处奔去。
回到小木楼,心东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这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使劲哭,要让所有的愧、悔都顺眼泪淌出来。直到最后有人扯了一下他的衣襟,他才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哪里是人?身边只有那只通人性的大黄。此刻,大黄温顺地依着主人,"呜呜"低叫着,像是劝主人不要再哭了。心东这才注意到,大黄负伤了,屁股上有一块皮肉翻了起来。不用问,这准是那只恶熊干的,心东火了,他咬牙切齿地喊道:"明天,我要把你干掉!"
第二天一早,心东背着猎枪在那块空场边的一个小土坑里埋伏下了。不多会儿,大黄果然又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那只秃尾巴大豹子也来了。它们刚想再向那只大黑熊呐喊挑战。不料突然刮起了一阵乱风。这阵风浓浓地裹挟着心东身上的气息,猛朝那只大豹子扑去。
凶猛的秃尾巴豹像被猛击了一下,立刻回转了头。"呜―!"一声怒吼,便径直朝心东奔来。
5.野山情深
凶猛的秃尾巴怒吼着直逼而来,可急坏了大黄。"汪汪汪!"它朝心东这边嗅了嗅之后,便忙向大豹子吠叫起来。
"呜一!"大豹子忿忿地朝大黄又吼了一声,仍不肯停下脚步。大黄慌了,忙身前身后地围着大豹子吠叫,大概是在劝说,可大豹子根本不听,大黄只好无可奈何地立在那儿了。
望着这不善的来者,心东忙推上了子弹,心里却一阵遗憾。因为他巳发现这只大豹子是大黄的朋友了,他来这里本来就是想助它一臂之力的呀!可现在……唉丨心东顾不得多想,忙勾住扳机,死盯着对面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闪着绿光的眼睛越来越近,可心东却慢慢地打消了开枪的念头。因为他发现眼下这只大豹子,轻盈地踏着小碎步,短秃的小尾巴身后拖着,还悠闲地左摆右晃,确实不像抱有敌意。
近了,更近了,连大豹子那钢针般的胡须在一抖一颤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心东沉不住气了,忙搂到了第二道火。此刻,只要食指尖再稍往后触一下,大枪就立刻会轰响。可是,大豹子却突然身一转,一屁股坐在心东面前了。它那宽厚、滚着一道道腱子肉的脊背正冲着黑洞洞的枪口。
风停了,四下死一般寂静。大黄烦躁不安地踱着,并不时担心地朝这里望,可它又远远躲着,不肯过来。心东实在弄不清这只秃尾巴豹这是在做什么?走!三十六策"走"为上。心东想到这里,悄悄爬出土坑,刚要走,他只觉得眼前一晃,胸襟已被利爪抓住了。这畜生力气好大,只一抡,便将心东抡倒在地,并且一屁股将他挤住了。心东不甘心地用力拱了拱,但无济于事。"汪汪汪!"大黄再也看不下去,它对豹子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的主人深表不满,忿忿地吠叫起来。"呜一!"大豹子仍固执己见,反狠狠地朝它又低吼了一声。不过,还箅讲情面,终于欠了欠屁股。
心东乘机忙抽出被挤压住的身子,一下子感到像搬开了一座大山,不禁大口大口地猛喘了几下。可是好景不长,猛地,心东后脖梗又被扯住了。这回大豹子真使了劲,心东被抡得两脚凌空,一个狗抢屎便摔倒在地,额头撞在枪托上,头上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
"呜一!"大豹子突然抓住心东的衣袖,将他的手往枪托上放……
"噢!"心东恍然大悟,原来它是要我朝它的敌人放枪呀!心东忙点点头。这回,大豹子高兴了,竟突然像人一样直立起来,向心东伸出一只手爪。
心东连惊带奇,竟不自觉地捏住它的手爪握了握。大豹子欢快地转身而去,蹦蹦跳跳,快活得像个顽皮的孩子。于是心东架好枪,朝北面望着。
猛地,后面有什么东西拽了他一下,心东吓得一哆嗦,忙回头,一下惊得合不拢嘴。他做梦也想不到,来的竟是小英子!
"你为啥朝它放枪?"小英子上来就没头没脑地质问道。稍顿,语气才和缓些,说:"放心,甭瞅它是只大豹子,可有俺在,它绝不会伤害你。它是俺好朋友,叫小虎。"
"小虎,这就是你说的小虎?"心东恍然大悟。"是的!"提起小虎,姑娘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她认真地噘起小嘴诉说,"那年,小虎的爹、娘跟一只大黑熊瞎子斗,都被大黑熊打死了!俺瞅它怪可怜,就把它抱了回来。"她朝那大豹子瞟了瞟,又接着说,"甭瞅它样子怪吓人,心眼可好啦!常给俺往回拖野物。俺娘犯寒腿,想吃狗肉,它就冒险去屯里拖。告诉它别去了,它不听,结果有一次拖着半截血淋淋的秃尾巴逃回来咧!嗨!真心疼死人。它可能干了,前不久竟一下掳回来一大群野猪。哦!前儿晚上俺叫它给你送只大野猪……"
"咔嚓!"一棵碗口粗的树断裂了。又是那只大黑熊打的,每回来它都要这样示一下威。
"你快走!"心东忙推推她。但小英子没吭声,紧挨着心东蹲下了。心东无可奈何,只得将自己头上的大草圈摘下来扣到她头上,同时又将她往下按了按。
那只巨大的恶熊又出现了,它小眼睛红红的,大肚皮一鼓一鼓地运着气,神态与昨儿不同,看来已被激怒了。"开枪!快开枪!"小英子急切地催着。可是,大黄和小虎已扑了上去,与大黑熊扭打在一起。幸好,它们没有恋战,只几个回合便先后跳出圈外。但与上次不同,大黑熊没有就此甘休,竟随后追了上来。小虎和大黄都十分狡黠,故意装作跑不快,还不时回头挑衅,渐渐将恶熊引了过来。近了,更近了,缺口和准星前黑魆魆一片全是大黑熊的身躯了。"砰!"枪声清脆、响亮,在四野里引来一阵回声。大黑熊浑身一震,猛地打了个趔趄。
"打中啦!打中啦!"小英子高兴地拍手喊起来。"砰!"心东不失时机,又放响了枪。可以清楚看到,大黑熊那鼓鼓的大肚皮一忽煽,顿时皮开肉绽,白花花的肠子淌了出来。
大黑熊停住了脚步。但它并没倒下。它边惨叫着,边将肠子捡起来往肚皮里塞,从容得像是往皮囊里塞什么东西。塞完,抓了把草将肚皮的破裂处堵上,然后"噢!"怪叫一声,一挺身竟猛扑了过来。
心东刹那间都看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家伙已连中二枪,肠子都被打出来了还有这么大的威风;他更没想到,这个体壮如牛,看上去十分笨重的家伙竟会如此敏捷,几下便扑到了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心东急忙又向它抠动了扳机。"咔哒!"糟了,是颗臭子儿。大黑熊趁这档儿又直直地扑下来。幸好,它没有扑到应有的距离,大黄和小虎赶来拼死拖住了它,大黑熊暴跳如雷,抡起大掌往后猛一扫,没防备的大黄和小虎都被扫得滚了几下滚,顺坡翻滚了下去。
"砰!"枪又响了,但还是没击中要害。大黑熊疯了,怪叫着一掌抡了过来,"啪!"枪被打飞了,一块什么东西正弹到心东额上,他眼一黑栽倒在地。
困兽犹斗,负了重伤的恶熊变得万分疯狂,它又跌跌撞撞地直扑过来。
突然,一个什么东西直朝它头上飞去,它好敏捷,立刻立起身,抬爪一把便抓住了。心东迷迷糊糊地看到,原来正是方才自己扣在小英子头上的大草圈。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黑熊立起抓草圈的一刹那,小英子箭一般猛扑上去,手中的尖刀直向大黑熊胸脯那丛白毛处刺去,那里正是恶熊的心脏。心东顿觉浑身一松,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冷风轻轻吹过,把心东拂醒了。他一睁开眼便搜寻小英子。呀!小英子竟被断了气的大黑熊压在身下。心东急忙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使足全身力气将肉山一般的熊尸蹬开了。
小英子挣了一下,没能站起来,便顺从地依在了心东怀里。"强强哥!"她面色苍白,却浮着笑,"俺娘说,你那时小,不怪……不怪……"她疲倦地将眼皮合上了,但嘴唇还在嗫嚅,心东急忙将耳朵贴上去。她声音好微弱,但还是听清了:"强强哥,来花轿抬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