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善口述15:坊间很多写我父亲的书是瞎编出来,根本不能相信的
发布时间:2025-07-24 19:35 浏览量:1
海上闻人
如果要从网络上用英文查我父亲的名字,可以用拼音 Yue Sheng Doo ,有的时候用 Dou 。还可以查 Big Ear Doo ,这是外国人给我父亲起的外号,因为我父亲的耳朵比较大。我们国内常常用的"大亨"、"海上闻人",很难翻译成英文,没有十分准确对应的词,这些词,只有中国人才能理解,大亨闻人就是大人物,一提到大家都晓得的人,也不一定是坏的,也不一定是好的,中性的词。但很有意思,"闻"和"杜先生"这个称呼,我父亲同时期的其他几个人,黄金荣、张啸林啊,都不这么叫。当时的人,都叫黄金荣为黄老板,而我父亲,没人叫他杜老板,都叫他杜先生。
有人曾经建议成立一个我父亲的研究会,我不这么想,一个是太晚了,另一个是,这个东西不要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认定为非法组织,到时候倒霉的人就多了。研究可以,就是不要成立什么组织,我私底下研究,谁也不会管!
外国人很难写好我父亲的书,他们不能深入了解帮会的事情。帮会在外国人的想法里多是黑手党,我基本不看外国人写我父亲的东西,他们用的主要是中国的资料。美国的《 LIFE 》杂志,解放前,曾经发表关于我父亲的文章,主要的是讲我的三哥杜维屏和蒋经国的事,文章里说的很多都是抗战时期我父亲的事情。抗战这部分,是我父亲最风光的时候,是两岸都比较认可的。
历史与传奇,一半一半
我父亲是在一个特殊的时代、特别的环境里产生的,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十里洋场的旧上海滩,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那个时代产生的人物故事和传奇,却长久地流传了下来,成为人们传诵的文学作品,以及各种艺术形式表现的基本素材。如果打开网络,搜索我父亲的名字,估计会有很多很多页;写我父亲的书籍,就更多了。当然,这里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如果再进一步搜索,可能会在说书、小说、评话里面,找到更多关于我父亲有趣的故事和传说,人们总是在茶余饭后闲聊时津津乐道这些事情。
就像有一句话说的那样:历史,讲的是事实,但是,人们有时不情愿接受;传奇,讲的是故事,甚至是虚构的传说,但是,人们却很愿意相信,更乐于传播。其实,我父亲的一生,这两个方面都有,也许是一半一半吧!或者,在有些人眼里,似乎是传奇更多一些吧,比方讲,在评弹评话里,就有很多我父亲的故事,人们更愿意像听说书一样,在茶余饭后,听着那些不太久远的旧事。英文有个词儿叫 legend 或者 legendary ,就有传奇、传说的意思,故事性、戏剧性很强,所以大家都愿意去听,愿意口口相传。就像《三国演义》比《三国志》流传更广、更容易成为人们街谈巷议、茶余饭后的话题一样。我父亲的事情也是这样的。有一次,一个外国人说我父亲就是 legend 、 legendary ,他们是这样理解我父亲的。
缺乏文字历史,传奇故事多,坊间喜好写武侠演义小说
我父亲的事情,就像我上面讲得一样,网上、评书里,还有各种研究报道越来越多,但准确不准确就很难说了,到现在为止,很难说关于我父亲的哪一本书写得最好,这个问题,我会单独来谈谈。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我父亲的很多事情,是从人们的嘴巴里讲出来的,确切地说,是从他周围的亲友和同时代交往的人口里讲出来,因为我父亲没有很多的文字记录留下来,文本文件的记录很少,只能是依靠"口口相传"了。这个"口口相传",一方面是保存在一些艺术形式里,比方讲评弹评话里面保留下来的故事;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是与我父亲一起打天下的他的兄弟、学生和朋友,还有与我父亲一起生活的亲属,从这些人的口里,可以了解到真实而又准确的我父亲,就像现在做的这个"口述历史"的形式就很好。但是,现在这个"口"越来越少了,甚至没有了,很多人差不多都走了,非常遗憾啊!如果,再不及时采访记录,恐怕有些事情就永远不会知道了,都带到坟墓里了。
现在的一些人,眼光很窄,比如说写我父亲、写孟小冬,应该把有关系的人都去了解一下。像我以前讲到的卢燕的母亲,因为卢燕一直和我们家里有来往,她小的时候,就常常住在我家,对我们家的事情很了解,卢燕现在美国。还有张翼枢,他的女儿九十多岁了,现在美国旧金山,她的弟弟还健在。张翼枢是在法租界工作,有很多事情他都知道的。要了解当时的上海滩、十里洋场,法租界是非常重要的。租界是我父亲活动重要舞台,抗战胜利后,我父亲被国民政府冷落,与取缔上海租界有关,政府可以直接在上海行使权力,不需要顾及租界问题。而在取缔之前,政府的力量不是百分之百地能够进入上海滩,特别是租界。租界的权力很大,特别是法租界,因此政府需要像我父亲这样有影响的人。
我父亲的事情,潘汉年、朱学范和章士钊,他们知道得很多,而且是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还有,章行老的夫人章太太殷德贞更晓得杜家的事情,因为章太太在我们家里来来往往的,她知道很多事情。他们的下一代人,在上海、香港、台湾和美国还是有,但不太多了。前不久,上海来了一个人,来采访我,我就直接说,你这个电影拍不好。任何人要拍我父亲和孟小冬的电影,都拍不好。那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了解真正家的事儿的,知道杜家旧事的人,差不多都走了。
所以说,做我父亲的研究很难,原因是缺乏文字资料。我父亲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在当时的条件和环境下,有很多事情是不可能有文字记载的,缺乏文字资料,有很多事情就不晓得。有些事情,我父亲安排家人朋友,或者账房做了就做了,也不会留下什么文字记录的,所以只有我父亲和当事人清楚,外人就不知道了。像我父亲在西安赈灾的事情,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如果到西安去问一些老先生救灾的事情,他们可能知道,但是一般的人不晓得。现在不能完全靠年轻人,年轻人只是看书,书里的东西不一定可靠。比方讲,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多人就对这句话没搞清楚。我父亲的意思只是对未来生活抱有希望,跟共产党和国民党根本没关系。现在,很多人对这句话附会得很厉害,甚至是一种宣传,是台湾的政治宣传。
再有,我父亲的事情在评弹评话里面有很多。温哥华有一对在国内演奏评弹的艺术家,他们见到我,送给了我一张光盘,还合了影,光盘里面是他们演奏的关于我父亲的评弹评书。评弹评书是江浙一带最流行的艺术形式,特别是在民间,常常是在茶馆、小店一类的地方演出,类似于北方的说书。在网络上查找关于我父亲的评弹评书,可以找到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包括我父亲与戴笠。我父亲开玩笑地说,他介绍胡蝶给戴笠,撮合他们。我父亲的事情常常是评弹说唱里的话题,过去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说书的主角呢?梁山好汉,三国演义的人物,是传奇性的人物。评弹里讲的很多故事,很多人是不知道的,而且一般人听不懂的,因为,评弹是用苏州话,苏腔浓重得很。
大陆和港台出版的关于我父亲的书,至少有几十种以上,大部分的书我都买了,我要看他们是怎么写的。我觉得,他们的很多书是在写武侠小说,演义得很厉害。比方讲,有一本书《杜月笙秘传》,是我在上海飞机场买的,一共只有两本,我买了一本,买了以后,飞行员中的一个人就追机场买的,一共只有两本,我买了一本,买了以后,飞行员中的一个人就追我,要我签个字,他把另一本买了,他们知道我是谁。这一本书,《杜月笙秘传》里面的图片很多,这本书的副标题是:上海滩最厚黑的教主爷。呵呵!我父亲不仅是黑社会里黑帮帮主、教主, Godfather ,还是教主爷, Grand Godfather ,简直是荒唐!我前几天,在计算机上看到说我和我父亲的事情,这里面是一塌糊涂的,乱七八糟的,里面有个题目是杜月笙的儿子、后代,这里面错误多得不得了,二嫂变五嫂,五嫂变二嫂的。看看坊间的很多书,就是瞎编出来了,根本不能相信的。
写我父亲的书徐铸成写得最好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开始陆陆续续回大陆。大概是在1981年前后吧,那时,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很多人的观念还停留在"文革"时期,思想和言论还不那么自由。当时,我就听说也看到了一些由上海新闻界的著名老报人徐铸成先生,撰写的关于我父亲的连载传记文章,一篇一篇地在报纸上刊登出来,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后来汇编成一本书《杜月笙正传》。这本书虽然简单,但是分量很重,应该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的也是写得最好的一本书吧!现在很多人都不太知道了。徐铸成是我父亲那个年代过来人,他见过我父亲一面,而且长期在报纸新闻机构工作,对当时的上海时政和社会信息非常了解,而且他是个非常严肃的老报人,也是个敢说真话的新闻工作者。
徐铸成说,作为一个上海人不应该不知道杜月笙。很多上海人,特别是年长一点的上海人对我父亲都很熟悉,而且怀有一种特别的情怀。他们认为,我父亲在上海滩,通过自己奋斗白手打出的一片天下。现在环境变了,就不太会有我父亲那样的人物了。这里面有许多人,在打天下的时候,外面的人都不晓得,比方讲,法租界的张翼枢,徐铸成的书里特别提到了他,就像我前面提到的一样,他在法租界是会讲法文的,他们一家都会讲法文,和我父亲关系非常密切,甚至比跟黄金荣更熟。
对杜月笙绝不想以浓重的白粉,一笔涂浓
在徐铸成书的序言里(楔子),专门提到我父亲和"四一二",他说,对于像我父亲这样特定时期的特定人物,"对杜月笙这个具体人物,绝不想以浓重的白粉,一笔涂浓。在1927年,他和黄金荣等曾被蒋介石利用,作为发动'四一二'政变的工具。"在书的最后"尾声和小议"里,徐铸成明确地说:"历史上有不少'游侠豪士',上海更出现过不少'大亨'、'闻人',但像他这样'八面威风'、名闻中外的,可以说没有。而从'三座大山'推倒,社会制度彻底改变以后,再要出现这么一个传奇人物,肯定是不可能了。"
所以,徐铸成是最早写我父亲的书,有那样的评价,是需要一些胆识的。徐铸成有一个学生,叫郑重,也在文汇报工作,现在也要八十多岁,写了好几本书,有意思的是,徐铸成写我父亲,郑重写我,两代人写两代人,这是缘分啊!我父亲六十大寿时的二百三十多个头衔
徐铸成在他是书里,专门讲到我父亲六十岁时的"履历表",估计是由我父亲亲自审定,很有意思,徐铸成在书中抄录全文如下(注:原文没有标点,编纂时统一添加):
姓名:杜镛,表字,月笙。籍贯:上海。年龄:六十。
担任职务:上海市参议会参议员,上海地方协会会长,中华民国红十字会总会副会长,上海慈善团体联合会董事长,上海市社会救济事业协会理事长,中华民国机制纺织工业同业联合会董事长,上海市商会监事,上海市银行商业同业公会常务理事,上海市轮船商业同业公会理事长,第四区面粉业同业公会理事长,国营招商局理事,中国银行、交通银行董事,中国通商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中汇银行、浦东银行、国信银行董事长,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董事长,华商电气公司董事长,沙市纱厂、荣丰纱厂、恒大纱厂、中国纺织公司董事长,西北毛纺织厂董事长,大达轮船公司、上海市轮渡公司董事长,华丰造纸公司董事长,大中华橡胶公司董事长,上海鱼市场理事长,通济贸易公司董事长,正始中学主席校董,浦东中学司董事长,华丰造纸公司董事长,大中华橡胶公司董事长,上海鱼市场理事长,通济贸易公司董事长,正始中学主席校董,浦东中学主席校董,复旦中学校董,大东书局主席董事,《申报》董事长,《商报》董事长,《中央日报》常务董事,《新闻报》董事。
业余娱乐:平剧。家庭状况:子女十人,其中三人在美学习教育、纺织、银行,均已归国,一人在中央军校毕业,现都在金融、实业两界服务。
附注栏内说明的:"所开各项事业,或为单创,或为合营。"由此可见,上面罗列的都是我父亲亲自参与的机构,挂名的都不在其内。
徐铸成很认真地统计分析了一下我父亲履历,有三个特点:一是按照头衔分类,包括挂名和实际担任的董事长、理事长头衔,约有七十五个,常务董事及一般董事、理事的名义,有二百三十多个。二是按照行业和资金进行了分类,我父亲共涉及几十个行业,最主要的是金融,包括证券信托,纺织、面粉等民生领域,不包括地产、榨油、木行、水果地货、药房、参行,乃至澡堂等等;三是资金数额大,银行证券肯定数额巨大了,至于纺织实业,资金都在九亿以至二十亿元,在当时是巨额资产了。
徐铸成具体罗列了这些头衔和领域:银行共有五家,信托公司三家,轮船航业公司三家,电气公司八家,上海资金在二十亿以上的纱厂十九家,其中有四家为董事长,九亿资金的三十五家,他担任董事长的有九家。另外,挂名的:有面粉厂七家,造纸厂六家,制药厂三家,卷烟厂二家,橡胶厂一家,化工厂十二家,百货贸易公司二十八家,大小报馆共十一家,出版印刷三家,书店六家,电影公司五家,大饭店六家,旅馆四家。
徐铸成的书,是我见到关于我父亲书籍里写得最好、最准确的书。
潘翎的英文书比较公正
我父亲是个历史传奇,对后来上海影响很深
在写我父亲书的作家中,潘翎也是比较早的一个,而且她是用英文写的我父亲的传记,题目叫《 Old Shanghai Gangsters in Paradise 》。潘翎是解放前出生在上海,华裔,后来加入英国国籍,她的英文名字叫 Pan Lynn 。潘翎的很多书籍都翻译成了中文,恰恰是这一本比较早的关于我父亲和老上海的书,没有翻译成中文,限制了很多不懂英文的中文读者的阅读,但是这本书是国外学者了解研究我父亲和日上海最重要的书籍。
1981年我去上海,有一次统战部张承宗部长在锦江饭店请我们吃饭,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外宾和外籍人士只有在有限的几个地方可以接待,包括锦江饭店,其他地方不可以居住吃饭的。张部长和我的岳父谭敬、老五夫妻和我们一起吃饭,旁边坐了一位女士,就是后来用英文写我父亲书的潘翎。潘翎也是外宾,她去上海也住在锦江,她那天跟我吃饭,当时,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知道我是谁。也没有问我什么问题,吃完饭以后,她问张部长,张部长才告诉她我的身份,吃饭之前和之间都没有提到。后来,她有了写我父亲书的想法,得到了张部长的支持,因为张部长是解放前的老地下党员,对上海的事情很了解,应该见过我父亲,我想她从统战部那里看到了很多资料,统战部的内部资料可能外面的人都看不到,这些资料很多应该是内部真实的资料,杜家老小在解放前和解放后一直都是统战的对象。
为什么说潘翎可能看了很多内部资料呢?比方讲,她连我在台湾的经济部门做事情,甚至于我在中山科学院做事情的背景她都知道,中山科学院是个军事部门,很少人知道,但她都晓得,这可能是从统战部门了解到的吧。她写书,没有政治立场,写得比较客观,资料来源也比较准确和权威,英文只有这一本是畅销书、写得最好。她出了这本书后,我们也再也没有见过面,就是那一次见面,促成了她写我父亲的书。这本书出来以后,我是在香港看见的。饭桌上的启发,写出了好的传记,这也许是她和杜家有缘分吧!
这本书是在香港和新加坡出的,是用英文写的,实际上是写给外国人看的。这本英文书大概二百多页。她是用英文写的,如果是中文,影响度就更大了。因为是英文书,很多人看不懂,所以,在大陆知道的人就不是那么多。反而在国外,外国人了解我父亲,很多人是看了她的书,她的名气在国外比国内大。这本书相当难买,我记得当时买了二十多本呢,亲戚朋友都想要,我的外国朋友就拿去不还了。到现在,我家里就剩了一本。
潘翎写这本书有一个不同的角度。她说我父亲产生在那个时代,不仅仅是个历史,而是个传奇( legend ),这个 Legend ,有历史的含义,也有传统、传说、故事的含义。潘翎认为,在当时的上海,甚至中国,我父亲是个传奇,而且这个传奇影响着当时的人们,甚至现在还有影响,渗透到了我们的生活之中,和现代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现在很多老上海人,甚至包括上海的一些年轻人对我父亲和我父亲的故事不能忘怀的原因,就像徐铸成说的那样,作为一个上海人,不能不知道杜月笙。
徐铸成说到上海人,其实浦东人,更是对我父亲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有一件事情也很有意思,在我们做这本口述历史书的时候,上海文史馆的一个负责人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是浦东人,跟我父亲和杜家是同乡,他的家距离高桥镇不算远,他的一个姐姐就嫁在高桥附近,曾经居住和高桥工作,现在已退休迁居别处。巧得很,她的婆家就在高桥杜家祠堂南面不远的地方,这位负责人年轻时,常常去看他姐姐的时候,总是带着好奇心,跑去看看传说中的杜家祠堂,是特地去看的,不是路过,他通过祠堂大门看看里面,觉得很神秘。杜家祠堂在解放后,成为军事驻地,不能够对外开放的,我几次回国都无法进去看看,至于为什么,也没有解释,我想可能是因为军事要地!他还告诉我,他们小的时候,浦东、高桥的老人们都会谈到我父亲,甚至在他们最早的概念中,除了知道毛主席、周总理,第三个人的名字,就是我父亲杜月笙,近代浦东出了几个名人,恐怕以前很长一个时期里,我父亲在浦东老百姓的记忆中是名列第一位的,家乡的父老乡亲,包括文史馆的那位浦东老乡,对我父亲和杜家念念不忘,我看到浦东地方志研究机构,也常常有关于我父亲的研究发表公布,很让人感动啊!
恒社的《杜月笙先生纪念集》
我父亲去世后,恒社在陆京士主持下,做了两件对后人了解研究我父亲很有帮助的事情,一是编印《杜月笙先生纪念集》,另一个是编写出版《杜月笙传》。我父亲灵梓迁回台湾以后,1952年11月,恒社同仁汇聚在一起,邀请我的家人和我父亲多年好友、身边亲信,撰写我父亲的回忆文章,以恒社的名义印刷了《杜月笙先生纪念集初集》作为纪念。《初集》收入十五篇回忆文章,包括许世英、吴铁城、俞鸿钧、洪兰友、顾嘉棠、胡叙五等。过了两年,也就是1954年8月,又编辑印刷了《杜月笙先生纪念集二集》,包括杜维藩、京士、钱永铭等人的纪念文章和安厝挽联祭文等十七篇,二十多万字。《杜月笙先生纪念集》初集、二集,都是于右任题的字,二集印刷的很少,二集里面有所有恒社会员名字。这两本纪念文集,都是与我父亲多年交往,并且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写下来的回忆文章,应该说是最真实、准确的了。只可惜这两本文集,当时只是为了纪念回忆我父亲,印刷以后分发给了部分亲朋好友和恒社会员,一些健在的人或者后人手里有。没有正式出版,所以,很多人看不到。前不久,我看大陆一家的拍卖公司,拍卖过《杜月笙纪念集》初集和二集。
陆京士以恒社的名义做的这两件事情,对于了解我父亲和以后研究我父亲会有很大的帮助,这应该要肯定的,这表明他对我父亲还是很忠诚的。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站在公正的立场,是有私心的,对杜家的哪一房、哪一室,他都有偏心。他同章君谷写我父亲的传记,很少听取别人意见,他说这个事情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些是他自己的看法。
《杜月笙传》是由章君谷撰写、陆京士审定。1966年12月21日,陆京士以恒社名义邀请杜家亲属和我父亲的学生好友,商议编写传记的事情,当时我母亲、大哥维藩夫妇、二哥维垣的太太,以及恒社主要核心成员参加了,最后决定,请当时的传记作家章君谷执笔,确立了"内容务求其真切纯挚,生动翔实,以期信而又征"的原则,撰写《杜月笙传》。但是我认为这部书政治立场太浓厚,不够客观。
章君谷在上海《申报》等报社工作,后来到了台湾。《杜月笙传》的素材,是他根据以当时与我父亲有关的亲属、朋友的口述采访,以及他们提供的文字资料为主,写出来以后,开始先在《传记文学》杂志上连载,每期传记由陆京士审订后发表,1989年汇编成书,由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命名为《杜月笙传》,共五册,书籍署名是章君谷著、陆京士校订,出版前,邀请台湾近代史学者沈云龙教授将全书中的重要史实做了检查和修订,此书2002年、2008年再版。大陆在2011年也出版了这套书,但是删节了很多内容,总共三本。
这套书的影响是很大的。但是,章君谷的那本书,有很强的政治性,他出书有他出书的目的。他不是纯粹的100%写我父亲的书。陆京士是个政客,完全是从台湾国民党的立场出发的,这个可以理解,因为书是在台湾写的出版的。所以,这本书写得不公正。如果公正的话,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所以,看这套书的时候,要小心他的政治观点和立场。
胡叙五的书值得一看
最近台湾出了一本我父亲的书,是胡叙五写的,书名是《上海大亨杜月笙》,还不错。胡叙五是我父亲的秘书,而且是时间最长的秘书,一直从上海到香港,他是从身边人角度写的,很多内容外面人不知道的。在书的序言里,是这样介绍胡叙五和他的这本传记的:"一九五一年八月十六日杜月笙病逝香江,一代人豪在此划上句点。胡叙五后来则孑身客寄香江,仅靠卖文为生。据金雄白说:'叙五状貌如三家村学究,木讷又如一谦谦君子,对同文中稍有一得的人,即服膺勿替,说话带有浓重的安徽土音,虽讷讷不出于口,但嫉恶如仇,极富正义感。他因曾为杜月笙佐笔政,过去时与侠林中人交遊,最难得的就是并未沾有此中习气。叙五下笔轻盈,辞意茂博,如以貌取人,不信是出于其手。'一九七 O 年他病逝香港。"书里的第一部分,是由胡叙五早年写的长篇章回体《杜月笙传》;第二部分是用了恒社同仁所编《杜月笙先生纪年集》初集、二集的部分内容,收录包括钱永铭、大哥杜维藩、吴开先、陆京士在我父亲去世不久写的回忆文章,还有其他关于我父亲的文章。书的扉页上,还有我二姐杜美霞的"授权及声明书",写道:"兹有《杜月笙别传》经本人审阅确为先严秘书胡叙五之著作,今将重印特提供先严珍贵照片数十幅,以光其书。"落款"杜美霞,二 O 一三年二月四日",钤印杜美霞。
我很早就认识胡叙五,他和黄国栋他们一样一直就在杜家,我们都很熟悉。他是个书生,不太会讲话,不会交际应酬,但文章写得好。很早的时候,还在大陆时,他就跟着我父亲做文字秘书,后来跟着去了香港,一直做我父亲的秘书。我父亲给蒋介石和毛泽东的信,就是胡叙五根据我父亲的口述草拟的,还有我父亲最后的遗嘱也是胡叙五写的。书里面讲了很多其他书里没有讲到的事情,他作为秘书,应该知道很多外面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是比较准确的。
其实,这本书是重印,很早的时候,应该在六十年代,胡叙五曾经用杨威的名字写了我父亲的传记《杜月笙外传》在台湾出版。蔡登山在重版《上海大亨杜月笙》的序言里说,从金雄白的文章里得知胡叙五用"拾遗"作为笔名,以章回小说体写了我父亲的传记,据他自己讲是为了糊口赚稿费,后来汇编成一本书。我不知道他"拾遗"这个笔名,但是,最早应该是在六十年代他以"杨威"的笔名,写了我父亲的传记《杜月笙外传》,在上海报刊也有刊登,大部分是在香港报刊连载的,当时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我父亲的秘书,所以,他没用真名。
胡叙五再版《上海大亨杜月笙》时,还有署名蔡登山编。这位蔡登山,我不认识,好像是台湾的一个出版人,对我父亲和京戏很有研究,他曾经给再版的《谈余叔岩》写了序言,这本书是由孙养农和孟小冬合著,在胡叙五的《上海大亨杜月笙》里,他也做了序。他对杜家好像是很了解的,也很感兴趣。
胡叙五的这本书还是值得一看的,他写得更真实,不像陆京士、章君谷书有复杂的政治背景。
顺便提一句,在台湾的浙江画家作家陈定山,写了很多旧上海的掌故趣闻,《春申旧闻》《春申旧闻续》和《春申续闻》,他也写了我父亲的逸闻趣事,很有意思,写历史的书和老上海的旧闻典故等等,我很喜欢看。在胡叙五的《上海大亨杜月笙》中,也收入了一篇陈定山写的"迎月笙先生灵梓归葬国土"的文章,文笔很好,是老派文笔、写法,用半文言文写的,里面讲到了我父亲去天目山和莫干山避暑时,请到一些文人墨客同行,在一起海阔天空的闲聊,陈定山就是其中之一,他从自己与我父亲交往的经历,记述了我父亲很多外面人不知道的事情,和他自己对我父亲的评价,可以参考。
【杜维善(1933年12月16日-2020年3月7日),杜月笙的儿子,排行老七。杜月笙共生有十一个子女,其中杜维善的母亲姚玉兰是他的四太太,一位知名的京剧演员。杜月笙去世后,杜维善随母亲带着兄弟姐妹及父亲的灵柩一同移居台湾。在台湾杜维善完成了中等教育,之后前往澳大利亚专攻地质学。在留学期间,他选择了勤工俭学,曾在银矿工作,体验了矿工生活,甚至绘制矿井图纸。毕业后,杜维善回到台湾,成为石油公司的地质师。尽管杜家成员如杜美如和杜维善在公众场合较少露面,但他们都保持远离黑道的传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大部分定居在海外。杜维善是知名的收藏家和古钱币研究专家,致力于丝绸之路古币的收集与研究,他的慷慨捐赠为上海博物馆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其中包括2128枚古钱币。此外,他还积极参与博物馆的专业人才培养工作,为艺术与历史的传承做出了重要贡献,曾荣获上海市白玉兰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