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与“运河之心”
发布时间:2025-08-25 08:00 浏览量:26
▌凌先有
戴村坝风光 郑大鸣 摄
水利人不知道戴村坝,抑或是没去过戴村坝,无疑是一件令人愧疚的事情。在到达戴村坝的窦公堤时,一位领导突然问我:“先有来过戴村坝吗?”我惭愧地说:“没来过,这是第一次。”
这第一次,要感谢第十一届尼山世界文明论坛组织者的安排,使我能够利用会议间隙,来到泰安东平,一睹“运河之心”的真容。
一
踏上戴村坝,仿佛踏入了一个神秘的自然幻境。这座全长约1600米的大坝,由石坝、窦公堤、灰土坝三部分紧密相连,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横跨在汶河两岸,散发着雄浑而神秘的气息。看到灰色的坝体,我误以为是现代水泥抛面。讲解员告诉我们,大坝的基础是排成梅花桩的万年柏木桩混合三合土制成。坝体全部采用巨大的石料镶砌,每一块青石都棱角分明,大小不一却又相互契合,石与石之间用铁扣将大坝锁为一体。我不禁感叹我国古代的能工巧匠们,他们巧妙地将石块层层堆叠,石缝间紧密相连,仿佛这些青石天生就是一体,拥有着抵御一切的力量。这种精湛的砌筑工艺,让戴村坝在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和洪水冲击后,依然坚固如初,傲然挺立,守护着这片神奇的土地。
戴村坝的设计堪称水利工程的巅峰之作,处处体现着古人的卓越智慧和创新。坝体呈独特的弧形,这一设计蕴含着深刻的奥秘。弧形的坝体能够更好地引导水流,使洪水在漫过坝体时更加顺畅,减少了水流的冲击力,避免了对坝体的直接破坏。戴村坝像一位技艺高超的柔道大师,能够轻盈地化解对手的力量,以这种巧妙的方式与洪水共舞。三座石坝设计成不同的高度,实现了分级漫水,更是精妙绝伦。它们如同三个忠诚的卫士,在各自岗位上依次发挥作用。当汶水水位较低时,只有较低的石坝漫水,水流如同温柔的魔法溪流,缓缓地滋养着运河;随着水位的逐渐升高,其他石坝依次加入漫水的行列,水量逐渐增大,为运河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而在特大洪水来临时,三坝能够同时漫水泄洪,形成强大的泄洪能力,确保大坝的安全。这种分级泄洪的设计,就像一个精准的调节器,能够根据不同的水位情况自动调整泄洪量,充分体现了古人对自然规律的尊重和巧妙利用。
二
进入戴村坝博物馆,迎面灰白色的墙面上,竖着写着毛泽东潇洒奔放的题词:“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毛泽东”红色立体、呼之欲出。1965年,毛泽东在接见山东党政主要负责人时,称赞戴村坝和南旺分水工程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称当年策划、主持修建这一工程的汶上人白英为“农民水利家”。
我站在白英的塑像前,端详着这位被毛泽东誉为“农民水利家”的山东大汉,只见他面容清癯,目光炯炯,长髯飘飘,充满智慧。讲解员娓娓地讲起了白英的故事。白英是汶上彩山人,原是运河民夫的领班,常年在运河上行走,积累了丰富的治水、行船经验,十分熟悉山东境内大运河及其附近地势、水情。明朝洪武年间,黄河在原武(今河南省原阳县地)决口,淤积400余里,切断了明朝南北水路大动脉的运河。朝廷百官、平民百姓,无不为之忧虑。朱棣遂任命工部尚书宋礼、刑部侍郎金纯及都督周长等人,总管会通河修治事宜。宋礼受命,带领济南、兖州、青州、东昌等4个府的25万民工,对会通河水系进行了大规模治理,但因会通河水源不足,无法解决漕运问题。宋礼治河受挫后,便微服出访,寻求治水方略。他来到汶上城北,很幸运地遇到白英。
白英认为,会通河水源不足的原因,主要是以前选择的分水点不合理。白英经过仔细勘察分析,建议把位于会通河道最高点的南旺镇作为分水点,称为“水脊”。他又全面分析了会通河附近的河流、水源分布情况,建议在不同地点修筑拦水坝、分水闸门、水闸,以及“水柜”,以便蓄滞和调节水量。同时,开挖河渠,把附近州县的几百处泉水引入沿河的各“水柜”。
宋礼采纳了白英的建议,经过民工历时八年艰苦卓绝的施工,并完成了伟大的大运河南旺枢纽工程。使之河河相通,渠渠相连,湖湖相依,汇成一派巨大水系。
白英治水的成功,使明、清两代600余年间航运畅通无阻,尤其对当时的南粮北运发挥了很大作用,最高年运粮达500万石。大运河真正成为南北交通运输的大动脉,对我国南北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内河航运的发展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三
在博物馆一侧,耸立着一块石碑。仔细辨认,是乾隆皇帝驻跸南旺时写下的《题分水龙王庙》。石碑上写着:“清汶滔滔来大东,自然水脊脉潜洪。横川舛注势非迕,济运分流惠莫穷。人力本因天地力,河功诚擅古今功。由来大巧原无巧,穿凿宁知禹德崇。”盛赞白英治河大巧、功贯古今、德比大禹。
白英能得到皇帝如此赞颂,在我看来,与宋礼这位好官密切相关。戴村坝及南旺水利枢纽工程告竣之后,宋礼就带着布衣白英进京复命。行至德州桑园驿,历经八年过度操劳的白英,竟然呕血而亡。白英壮志已酬,未能复命身先死。悲伤的宋礼谨遵白英的遗愿,返回汶上,将白英葬于彩山之阳,而后回京,将白英的功绩奏明了皇上。明正德七年(1512年),白英被追封为“功漕神”,建祠于南旺。
白英逝世时56岁,搁现在算英年早逝。但他是幸运的,遇到了敬他为师、视他为知己的好官宋礼。宋礼不仅礼贤下士,而且不仗势贪功,才使这位“农民水利家”得以名至实归,与戴村坝一起受到历代皇帝及人民群众的传颂。
清代康熙皇帝每每南巡,经过南旺时都要下船凭吊白英。他说:“朕屡次南巡经过汶上县分水口,观遏汶分流处,深服白英相度开浚之妙。”
雍正皇帝又追封白英为“永济神”,并赐“安澜济运”匾额,派御使专程送往临清,悬挂于头闸口大王庙正殿内。乾隆皇帝南巡时,也在戴村坝留下了赞美的诗篇:“原山溯遥本,达兖济鸿功。分水南而北,崇祠西向东。天然因地利,神贶藉人工。昔弱今流壮,蒙庥感莫穷”。光绪皇帝勋封白英为“白大王”。民国初年,美国水利专家方维看到后,也曾赞叹说:“此种工作当十四、五世纪工程学的胚胎时代,必视为绝大事业,被古人之综其事,主其谋而遂如许完善之结果者,令我后人见之焉得不敬而且崇也。”
新中国成立后,更加强了对戴村坝的保护和修复。在“2001·8”的汶河洪水中,戴村坝乱石坝段被冲毁。山东黄河河务局、东平湖管理局组织专家对修复戴村坝工程进行反复论证,确定“保护历史古迹,恢复工程原貌”的原则,对乱石坝、滚水坝、玲珑坝、窦公堤、灰土坝和南北引堤进行加固处理,下游增建消能设施,使这座600多年的古代水利工程焕发了青春。由于戴村坝给大运河供水,发挥着提高水位,防止运河断流以及增加漕运载重的作用,使“运河之心”持续跳动。
如果说戴村坝是“运河之心”,那么,白英这位“农民水利家”便代表着百姓之心和民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