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门的女人(十九)

红叶回到家，把榆林亲事黄了的事说给家人。

"怎么？好容易找了个对象，怎么又叉劈了呢？"三福问，"因为嘛呀？"

"具体原因不清楚，"红叶说，"榆林只埋怨俺叔婶人缘不好，格不住打听。"

"可惜了榆林这孩子，跟他爹娘不一样，老实巴脚的，全叫你叔你婶给耽误了。"凤娥说，"要是说格不住打听，那就是女家打听时听见了不好的话了呗！"

"咱反正没说，红叶还给打了好帮了呢，"松林说，"咱问心无愧，吃咱的饭，不管那事！"

"这回你婶子不会再狂了，"凤娥说，"榆林找了对象，你看你婶子狂的哟，见人就显摆，她儿媳妇是一等一的人，袁家门老媳妇少媳妇没有比得上她的！这回媳妇散了，看她再胀得难受！哎，要是说格不住打听，那就是女方打听时有人说了不利的话了，按说你婶子那脾气的，早该爬到房顶开骂去了，怎么这回这么老实呢？"

正说着，前面房顶上传来了声音，"小袁庄的老的少的，兄弟爷们儿，姊妹娘们儿，你们可听着啊！"只见"花蝼蛄"站在房顶，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向西南方，开了腔，"我花金玲，从小没长骂人的嘴，俺天生不会骂人，来到小袁庄这些年，，俺没招着这个，俺没碍着那个，俺老实巴交，是你逼得那哑巴说话呀，俺可开骂了！你个婊子养的，你个窑姐下的，你个爹多娘少的，你个枪子儿崩的，你个堵炮眼的，你给俺破亲，你给俺打破锣，你缺了八辈子的德！你不得好死！俺操你那个亲娘的，俺……"

"四禄家里的，嘛话都往外扔，不嫌个牙碜啊？下来！"在胡同里走过的三爷听着"花蝼蛄"骂得不堪入耳，大声呵斥着。

"我不下去！我就是不下去！""花蝼蛄"拍着腚叫着，"我骂她个三天三夜，我骂她个祖坟露了棺材盖，我骂她……"

"不许胡扯！"三爷喝道，"这个过道大都姓袁，还没出五服了，你骂给谁听？别这么不懂事，赶快下来！"

"花蝼蛄"不但不下来，反而骂得更难听，"你个养汉老婆下的，你个卖大炕的，你破了俺儿的亲，叫俺儿就跟你睡！"

四禄和榆林正在家里吃饭，听得"花螻蛄"越骂越难听，榆林眉头一皱，对四禄说，"爹，别叫俺娘骂了，骂得太难听了，再说，你只是怀疑，又没玉林嫂破亲的真凭实据，都是一家人，还是尽量往好里处。"

"骂吧，叫你娘骂呗，"四禄说，"她破没破亲，先骂下等着，甭管那个，吃饭，吃饭！"

四禄端着粘粥碗转了半圈，山呼海啸般地喝着粘粥，津津有味地嚼着萝卜咸菜。只听"哐"的一声，三爷破门而入，一把夺过四禄手中的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说道，"我叫你吃！我叫你个猴皮大鸭子！四禄，你老婆嘴跟个腚似的，骂得这么难听，你没听见啊？耳朵塞上驴毛了？你再不让她下来，我把你的锅砸了！"

在四禄的劝说下，"花蝼蛄"的表演结束了。

"奶奶，她骂的谁？"袁成问凤娥。

"不知道，好像不是骂咱，脸一直朝西南，好像骂的是在西南方向住的哪家。"凤娥说。

上工的牌子响了，人们都下地干活了，桑老太来到凤娥家。

"俺娘哎，你说这个四禄媳妇，咋这么能骂街呢？"桑老太说，"嘛恶心人的话都敢往外扔，娘哎，可了不得！松林娘，她是骂谁呀？"

"咱哪知道她骂谁呀，"凤娥说，"好像是骂给榆林破亲的，咱不知谁给榆林破亲了。"

"哦，榆林的媳妇散了？"桑老太说，"你这个小叔子跟妯娌不怎样，可榆林这孩子老实巴交的，要是看到榆林身上，是不该破这个亲，他也是三十挂零的人了，说个媳妇不容易！哎，松林娘，咱这要拉电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凤娥说，"往前用上电灯，啪一拉绳，灯泡就亮了，这不就跟城里一样了吗？"

"可不是嘛，你说这社会越来越好！听俺东方说，拉电以后，咱村里要办机磨房，再不用抱着棍子推磨拉碾的了，你这个碾房，也该倒出来了！"桑老太说，"不是说你碾房里看见过貔大虎子吗，你家咋不挖巴挖巴，兴许挖出点宝贝来呢！"

凤娥笑了，"什么貔大虎子，那是只獾，俺家老的少的不信那个，把心放正了，好好过日子比嘛都强！再说了，貔大虎子是人们传说中的神兽，真有假有谁知道，谁见是黑毛白毛的？就是不拉电，俺这个碾房也要拆了，俺要在这翻盖大北房了，俺儿媳妇说了，要盖就盖个像模像样的。"

春暖花开，大东湾北岸的那棵一百多年的老槐树又开花了，巨大的树冠一片洁白，浓郁的槐花香沁人心脾，凤娥在树下看着孙女袁悦，桑老太、老吉媳妇、五全媳妇在树下做着针线，"花蝼蛄"拿了双鞋帮子也凑了过来。

"换香油了，换麻汁了！"随着吆喝和拨浪鼓声，一个串乡换香油的推着自行车来到槐树下。

"大婶大娘忙着呢，不换点香油麻汁？"换油的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

"花蝼蛄"抽了抽鼻子，说，"闻着你这香油味怪好，你在这等着，我回家拿芝麻去。"

"花蝼蛄"走了，老吉媳妇问，"你这换香油的是哪里的？"

"俺是河西长辛庄的。"换香油的说，"一条河把咱们隔开了，没这条河，咱就是邻村。哎，你们村有个叫袁榆林的吧？说的俺村的媳妇，前些日子又散了。"

"有这么个人，"桑老太问，"你村的那闺女怎么又不愿意了呢？"

换香油的支好自行车，对人们小声说，"这个榆林不是有个大爷吗，大爷家不是有个碾房吗？听说榆林他爹在碾房里发现了貔大虎子，就设计骗他哥，还请来俺村的风水先生贾半仙来看，贾半仙给他出了好多道道。哎，现在这个榆林爹把碾房弄到手了吗？"

几个人看了看凤娥，凤娥说，"没有。可这跟榆林散媳妇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呀，"换香油的说，"这个榆林爹说话不算数，他不按数给贾半仙看风水的钱，贾半仙生气了，跑到姑娘家把榆林爹扒扯一通，姑娘爹娘觉得这个榆林爹娘心术不正，就散了这门亲。

"再胡扯，我把你嘴撕了！"不知什么时候，"花蝼蛄"已站在人们身后，换香油的吓了一跳，骑上车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