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园的年轻人|黄武铉:西行漫记
发布时间:2025-07-18 00:30 浏览量:1
个人介绍
黄武铉,福建厦门人,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2023级本科生。曾担任国发院2022级本科生班班长、信息科学技术学院2022级4班班长。曾获得国家奖学金、北京大学三好学生、国发院新生奖学金等荣誉。2024-2025学年,先后赴剑桥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访问学习。
黄武铉
五月的最后一天,我搭乘的飞机穿越云层,轻轻落在家乡的土地上,长达八个多月的海外交换生活就此划下句点。
在过去的两个学期里,我先后在英国和美国的两所大学访问学习,走过数十座城市,自东向西绕着世界转了一圈。可以说,“读书”与“行路”贯穿了我的这一年。在剑桥与伯克利的校园里,我修业交友,拓展个人的认知边界,也走进不同人们的生活,深刻感受文化与制度的差异;在课余时间与假期中,我行走游历,在去往远方的路途中拥抱世界,认识自己。
而今周游世界归来,我想,这一年里读过的书、见过的人、走过的城市与山川,都已然化作我的生命。
01
初入剑桥:与“老外”交朋友
剑桥大学是我访学的第一站。这座英格兰的著名学府静卧于伦敦东北的葱郁原野里,徐志摩笔下温柔的康河穿城而过,八百年的钟声在此回荡。去年9月至12月,我有幸以正式注册(Matriculated)学生的身份,入读了剑桥大学彭布罗克学院(Pembroke College),度过了一段愉快而难忘的时光。
彭布罗克学院是剑桥目前唯一大规模招收国际学期访问生的学院,秋季学期的交换项目招收约40人。项目同学同住在学院的宿舍里,一起参加各类活动,相互联系甚为紧密。在去年秋天的40人里,我是唯一来自中国高校的同学。剩下的同学们几乎全部就读于美国大学,其中有来自中国、泰国、印尼、俄罗斯、加拿大等地的国际学生,大多数则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入学仪式
于是,如何快速适应身边的文化环境便成了我的第一道难题。
初入剑桥,我有时如身处一个“孤绝的文化环境”中,同那个我向来浸润其中的社会隔绝开来。与外国朋友们相处时,我更是成了“少数群体”,一开始有些无所适从。我在中国学习、成长,我没法像美国同学一样自如地谈论滑雪旅行或是橄榄球联赛,但我的土地也在我身上留下他们没听过的新奇故事,而这有时恰是打破隔阂的法宝。
黄武铉(左二)与同学在剑桥大学国王学院
我曾在闷热的宿舍楼梯间和邻居们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教育制度的差异,并在谈及升学竞争时收获了有过印度经历的朋友的共鸣;我展示了许多次相册里的北大宿舍和食堂,并总是在我提及学费后收获朋友们难以置信的目光;我领着老外寻访康河边的徐志摩诗碑;还拉着不常庆祝中国传统节日的华裔朋友加入了我与其他中国留学生的中秋聚餐。这些大大小小的分享曾开启不少天马行空的“跨文化对话”,让我们惊喜地发现彼此之间有太多来自另一个社会的新鲜事可以讲述,也有太多相通的经历与情感可以分享。原来,当自己成为人群中特别的那一位时,更应正视自身的独特,带着和而不同的开放心态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黄武铉(中)与同学出游
就这样,我与许多项目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龄人成为了好朋友。我们一起穿着黑长袍参加入学仪式,徜徉在剑桥历史悠久的大街小巷,在不列颠阴雨的深秋行山远足,一起在图书馆和宿舍的公共厨房里通宵写论文,在学院食堂的圣诞树下依依惜别。临别之际,有位外国朋友告诉我,“很高兴在剑桥认识你,你是我的第一个中国朋友”,我说,“世界其实没那么大,我们一定能够再见。”
我在剑桥学习的几个月适逢美国大选,而之后的这半年里,世界亦见证了逆全球化浪潮的风起云涌。于此刻回望,我在剑桥的经历更像是一个关于“地球村”的短暂的梦。我终将回到我的人生轨迹里,但自此,远方国度的人们于我而言,就不再是新闻中的抽象标签,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鲜活个体。他们让我对世界的认知多了一重维度,而我相信,自己也在他们的生命体验中,书写下了真实具体的中国印记与东方注脚。
黄武铉(右一)与同学在圣诞晚宴
02
剑桥的规矩与传统:现代的古典学府,“麻瓜”的“霍格沃茨”
彭布罗克学院创立于1347年,比朱元璋在南京称帝还早了21年,是剑桥大学第三古老的学院。学院位于剑桥市中心,几座古老典雅的楼宇环绕着平整的草地与宁静的庭院。
图一:彭布罗克学院一角;图二:国王学院礼拜堂;图三:剑桥一角;图四:康桥日暮
迎新活动首日,我便领略了这所古老学府的一个著名规矩:在学院的草地上散步是教师们的特权,非特殊活动时,学生们不可涉足那些精心养护、葱郁喜人的草坪。这个规矩立刻就引起了来自美国校园的同学们的“抗议”,他们开玩笑,“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草坪,要是在美国大学,一到晴天草地上可就‘长’满了人!”
剑桥的确是一所有许多规矩与传统的古老学校,有的规矩甚至可以追溯至中世纪时期。除了“草地禁足令”,在外人看来有趣乃至有些令人费解的例子比比皆是。注册入学时,我们必须着正装与黑长袍(gown)在学院档案里用历史悠久的羽毛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参加正式晚宴(formal dinner)时,不着正装与黑长袍的学生即使买了票也将被禁止入场;教师及贵客进出食堂时,学生必须肃立致意;教师在场时,学生们不得使用手机;剑桥学生每学年选修的课程数目是相对固定的,也不被允许自由选修全校不同专业的课程。
其实,许多本地学生对于这些规矩的情感恐怕也是复杂的:既有对于这些传统及其背后厚重历史的自豪,也有偶尔为其所困扰的无奈。而我只是这里的过客,索性入乡随俗,认真体验:一方面,这里的许多礼仪、制度正是启发作家的原型 ,加之古典的建筑庭园、斗篷似的黑色长袍、人们谈吐间的英伦腔调,身处其中,恍惚间变好似闯入了《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意趣盎然;另一方面,我也观察记录着,默默思考着不同大学教育制度与校园氛围的区别与影响。
漫步在剑桥街头,很容易在不经意间撞见各类古迹:牛顿的苹果树、卡文迪许实验室旧址、徐志摩的诗碑、霍金揭幕的挂钟,这些陈迹连同各类礼仪、规矩与传统,勾勒出一所矗立八百余年的学府的严谨、骄傲与威严。但在相对稳定的传统之下,也有各式各样的包容、活力与创新,还有许多可爱幽默的人们,为这个校园添上了不少生趣。
图一:秋日的彭布罗克学院;图二:傍晚的彭布罗克学院;图三:夜晚的圣约翰学院;图四:在康河边的草地看极光
例如,在我所在学院的正式晚宴中,当落座于高桌上的教师们在用过甜点后知趣地退场,低桌上的学生们便开始起哄着为某位被选中的幸运儿“庆生”,而“寿星”则会在全场的歌声中以皮鞋作酒器,一饮而尽。圣诞节时,当学院的唱诗班在焰火下结束庄严的传统颂歌表演,他们会回到礼拜堂,与大家一起唱响圣诞流行歌或童年动画主题曲,其乐融融。40多年前的彭布罗克学院仍只招收男性学生,而如今,那座历史悠久的学院图书馆也开始在盥洗室旁常备女性卫生用品。我的一位课程导师,鲁博士,授课时严谨持重,在学期结束后主动邀请我与同学前往酒馆(pub),以十分“剑桥”的方式为我们饯行。
剑桥的倒数第二个晚上,导师为我们践行
历史与现代、严肃与活泼在这座聚居着无数年轻学子的古老城市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传承百年的学术传统与校园文化依旧影响着当今的剑桥人,但是变革创新仍背负着厚重的历史持续而渐进地进行。这是剑桥带给我的感受,或许也是英国、乃至西欧社会发展变迁的缩影。
03
漫游欧罗巴:忆昔轻装万里行
12月中旬,我与剑桥的老师、朋友们依依惜别,提着为了规避廉价航空严格的行李尺寸规定而专门购买的行李箱,背着巨大的登山包,独自踏上了前往欧陆的旅程。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一半时间与友偕行,一半时间以己为伴。从前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古老城市到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中心,从阿尔卑斯白雪皑皑的山脊到地中海畔的罗马帝国遗址,都留下了年轻的我的足迹。在游历中,欧洲丰厚的历史与多样的民族文化启发着我观察、记录这些城市的历史、文艺、民风、城市建设与经济水平,也不时引发我对许多书籍、音乐或者影视作品的联想与遐思。我时常白天在城市山川中奔波赶路,夜间在青旅民宿里速记书写,在行走与记录间勾勒出对于这片文明粗浅但直观的感触,定格下了许多属于二十一岁的感动和思考。
黄武铉同学摄影作品
游历不仅是悠闲浪漫的观光,其实行走在异国他乡,有时更像辛苦却快乐的修行。食宿、交通、语言,乃至个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都是需要时刻关注的问题,而许多时候,这一切都需自己为自己“兜底”:没有人帮忙查询交通时刻表,没有人提醒我随身财物不能离开视线,没有人在雪地山谷中告诫我“注意脚下,尽量在天黑前返回”——彼时彼地,只有我自己而已。因此,我必须独立地规划行程,聪明地控制开销,我也开始学习独自欣赏一幅画、享用一顿美餐,学习心态稳定地处理突发事件、接受旅途中的遗憾……一切,都是锻炼和成长。
去年在北大听杨立华教授讲授的《四书精读》,讲到“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时,老师说“物的结构的明朗显现,也是内心结构的明朗显现”。是的,走过许多地方,最终常常透过风景照见自己:在旅行中,我更加了解自己的性情和喜恶,对人生的目标和意义有了更多的想法,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逐渐拥有了更强大的沉稳与勇气。总之,构建对世界的整全认知的过程,也是认识了解自我、增强对于自我控制力的过程。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旅行的确是我这一年访学中不可忽略的重要经历,通往远方的路亦是一本通过行走来阅读的书。
04
春日伯克利:生活在加州阳光下
今年1月,我移师美国,与来自国发院的同学们汇合,在阳光灿烂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开启了我访学生活的下半场。
黄武铉在旧金山金门大桥前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作为美国著名的研究型大学,坐落于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的加州湾区东岸,学生数目庞大、校园开放自由,是美式公立高校的典型代表,也折射出当代美国社会的一些特征。我早已习惯了剑桥的种种“规矩”与英国人的含蓄克制,初来伯克利,顿时受到了较大的文化冲击。在食堂和教室里,不时会遇见陌生同学的主动搭讪;在几百个人的课堂上,也经常会有人举手发言,提出或深奥或简单的问题;主校门前永远熙熙攘攘,表演义卖、社团招新、抗议集会轮番上演;图书馆前的草地上每逢晴日则坐满了人,大家打球、读书、闲聊、晒日光浴,悠闲地享受着加州的阳光;健身中心巨大且免费开放,各年龄段的学生及教职工都在其中挥洒汗水;校园周围的兄弟会或者姐妹会的房子每逢周末则夜夜笙歌,乐声与气味都令路人侧目。总之,各种各样的人们都能出现在这座校园里,无拘无束地过自己的生活。
伯克利的草地永远熙熙攘攘
此外,在北大和剑桥受到太好照顾的我,刚到伯克利时也受到了一些“生活的毒打”:四处奔波,为出租屋采买物品,为每日三餐绞尽脑汁。所幸有国发院的同学相伴,许多本应孤单的艰难时刻变成了共同的快乐回忆,除夕夜时,三个厨艺不精的“留子”竟也捣鼓出一顿像样的年夜饭,就着春晚重播,在异国他乡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从某种意义上,我在伯克利的最大收获就在于面对生活的细碎庸常时更加得心应手。到四月时,我每周最享受的时刻竟是周六下午自习归来,提着超市采购的蔬果,在屋里捣鼓良久,最后为舍友们端出一桌的饭菜。厨房窗外的加州阳光总是由金黄变紫,最终散开在深蓝的星空里,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又一次体悟到罗曼罗兰所言之“英雄主义”究竟为何物。
美国大学本科的选课通常十分自由,在伯克利,本地学生修读辅修或双学位十分常见。久闻伯克利理工科教育大名的我,也斗胆选修了几门数学、统计和计算机的专业课——毕竟交换时即使考砸了也没啥关系!在课程中,伯克利的教师们提供了详细的资料、网站等帮助同学们学习,课程的结构和内容经过设计,教学、作业和考试的关联度和难度梯度设计都比较合理,在评价体系上也充满关怀与巧思。在这几门理工科的学习中,我曾遇到一些瓶颈,但在寻求来自课程资料、助教习题课和教师office hour的帮助后,最终都学有所得,体会到了学习理工科的乐趣。此外,我还参与了当地一些社团活动,与当地学生深入交流,见证了伯克利学生在博雅教育的理想旷野与就业市场的现实轨道中的挣扎与矛盾,倒也是一份有趣的观察。
05
归来:一塔湖图总故乡
离开北大的八个多月里,虽身处异国,燕园的湖光塔影却在心底从未远离。
如果没有国发院老师们一直以来对于同学探索自我的包容鼓励和学院实实在在的物质支持,我一定没有勇气开启这一年有些“疯狂”却收获颇丰的环球游学“间隔年”;而如果没有北大许多比肩世界一流的优质课程、国际化的资源和开放包容的校园风气,我在面对不同文化环境和教育体制下的崭新挑战时,也远不会像现在这样少了几分恐慌,多了一些从容。在世界各地,我遇到过曾在北大访学的学生、北大校友的子女,也在剑桥、牛津、慕尼黑、罗马、伦敦、伯克利和芝加哥等地见到了许许多多在海外旅行、交换、深造或工作的北大人,我们相谈甚欢,为彼此的经历欢欣鼓舞——漂泊他乡,见到曾在同一片园子里学习成长的人们时,便短暂拥有了回家的感觉。
而当脑海深处的那句“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与剑桥的管风琴声发生共鸣,当欧洲城市里的出海品牌与华人华侨使我坠入回国的幻境,当伯克利的美国朋友用流利的中文与我交流时,我更加体会到我的文化和成长环境于我的意义,也得以窥见世界舞台上的中国。
去年九月的一个晚上,我走出北大东门,作别来送行的朋友,怀着对未知远方的好奇和对自己的思考,激动地踏上西行的旅途。过去在校园里,我在学业里左支右绌,面对未来进退维谷,道理听了许多,却不太知道“人生的旷野”究竟在何处。这八个多月,我在远方的世界角落里读了一些书、遇见许多人、走过不少风景,我慢慢意识到,人生有一些“规定动作”,也有许多“自选动作”,“规定动作”固然有用,但其实是那些自己的选择定义了自我的存在。“走向远方”就是我这一年给自己布置的“自选动作”,我很高兴我借此明白了一些道理,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尽管这些经历十分私人,但也值得自己小小的骄傲。
现如今,我终于回到了我的来处。我希望怀抱真诚与好奇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中,也依旧期待着与那个有趣的世界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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