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闻疑云》(二十九)——惨无人道的宁波鼠疫惨案的调查
发布时间:2025-07-17 01:34 浏览量:1
1940年10月,日军用飞机在宁波市区上空撒布毒物,进行灭绝人性的细菌战,造成了宁波历史上一次空前绝后的鼠疫大惨案。
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由于国民党反动派推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政策,致使前线节节失利,一溃千里。上海、南京、杭州……相继沦陷。
这时,宁波成为浙东沿海唯一的出入口岸。1940年10月28日早晨,宁波市的商店开始营业,突然警报狂鸣,人们惊皇奔逃。
接着,一架日军飞机闯入市区上空,盘旋一周,即向市中心区中山东路俯冲而下,在开明街口一带,投下一批碎散的东西。
据当时在开明街元泰酒店做学徒的钱贵法说:
“那时我只有14岁。这天敌机来了,老板们都逃避了,我仍守在店里,看见敌机掷下麦黍粉之类的东西,还夹杂着传单。我去拾了一张来,看上面印着一个太阳旗,还有几个字,说什么‘中国人饿死了,皇军来救济你们’的一套鬼话。”
事过三天,已是10月31日的早晨,开明街东后街口豆腐店赖保生夫妇,突然双双死去。
因为头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所以人们围在那里,好奇地探问,议论纷纷。有的人看见尸体发黑,说:
“这一定中了毒!”
接着,市里又连续出现死人:陈万生店夫妇俩同时死亡,同顺提庄死了二人,前街胜利昶西服店里死了四人,元泰酒店伤了四人……
于是,东后街一带的住户家里,连续发出了悲哀的哭声。有的死了儿女,有的死了老人,还有的一家人死绝了。
几天工夫,在这个地方,突然暴死了这许多人,人们感到事态的严重;附近居民都惊慌失措起来。有去处的便立刻逃往别处或外地,而穷苦人家,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留在这里硬挺。
死人愈来愈多,哭声愈来愈大,弄得整个宁波市民惴惴不安,同时也吓坏了政府当局。
当时的国民政府鄞县县长俞济民,见到疫势如此猖獗,有不可收拾之势,便急忙召集医务界和地方士绅商议防治之策。
大家商讨后决定,成立一个“防治委员会”,设医务、工务、警务、救护、财务等处,并组织救护队、消毒队等等。
同时,由俞济民指派有关机关团体负责人分别担任各处处长。机构庞大,包罗万象,各项工作却是乱七八糟,不法之徒,也趁机敲诈。
起初,染上这种疫病的人,各自向宁波市的医院或诊所求诊。宁波各医院(中心医院、华美医院等等)都发现了这样一些奇特的病人:
——热度极高,头痛脑晕,步行蹒跚,神智有时不清,淋巴腺肿胀疼痛。
医务界有人认为是横痃,也有人认为是恶性疟疾的,各执己见,莫衷一是。
当时,宁波市中心医院内科主任孙金(shi),眼看许多病人生命垂危,下决心要探查出病根。
他抽取了染疫者的血,制成血片,进行检查,结果发现病菌是鼠疫杆菌。
鼠疫这种可怕的疫病,在宁波疫病史上从来未有过。这一发现,使他大吃一惊。
病根找到了,他立刻电告宁波政府当局,说是属于类似鼠疫的疫病。同时,还把病人的血片送由县卫生部转省卫生处鉴定,最后正式确定是鼠疫。
宁波江桥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实际上,鼠疫在我国都是很少见的疫病。谁都知道它的可怕,既然已经断定,更增加了全市人民恐慌不安的心情,许多人东搬西逃,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宁波处在日本强盗的封锁之下,不但市上缺乏药品,就是上海也难以买到较多的鼠疫药品,可是染病的人、死亡的人还在不断地增加。
鄞县县长俞济民一听到是鼠疫,立刻下了紧急命令:
——“封锁疫区”
当时,由医务、工务处人员会同勘定:
东大路以南,开明巷以北,北太平巷以西,开明街以东的一块长方形地区划为疫区。
先是用草绳拦住,撒上石灰,作为临时封锁线。随后,俞济民派来大批军警,如临大敌地把疫区团团地包围起来;并在东大街、开明街近疫区的交通要口,也派军警站岗,加以把守。
接着,又沿着疫区四周,筑起一堵比平屋略高的隔离墙,仅在东大路和开明街各开一道小门,在门口设了更衣消毒室,备有防护衣帽,供防治人员进入疫区之用。
后来,又在疫区西南角开明巷空地上,建筑了两口大灶,凡从疫区里拿出来的东西,都须在这里进行沸煮消毒。同时,疫区内的房屋,也进行了几次硫磺消毒。
为了避免传布疫菌,还把疫区内的猫狗之类的家畜、家禽,全部毒死。
疫区里的居民,除少数于封锁前逃出的以外,其余的男女老少,不论他染疫的和不传疫的,全部统统把他们关起来。
钱贵法说:
“当局命令,封锁区的人,谁逃出去,就枪毙谁。”
他们把已染疫的发热病人,统统关在疫区内同顺提庄里,作为甲部隔离病院。
又把疫区内所有的人,关进开明街原永耀电力公司营业处的大厅里,还把一些逃在外面避疫的疫区里的人,也一个个捉了回来,关在里面,作为乙部隔离病院。
宁波鄞江桥的裕庆当铺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接着,又在开明庵内,设丙部隔离病院,有疑似染疫病人,立即由乙部转入丙部。
在病院四周,布满军警。疫区的人,好像是罪人。已染疫的,得不到适当的医疗和救护;身体好好的,得不到行为自由。过去热闹的中山东路和开明街一带,顿时行人绝迹,成了人间地狱。
在鼠疫区对面开明街开小店的朱祖璇夫妇说:
“这里发生了这样大的灾难,可是当时我们从来没有看见一个政府的官员以及医师亲临疫区,到里面去过;进出疫区的,大都是临时出了钱雇来的苦工。”
送进甲部隔离病院——同顺提庄的病人,有进无出,当局根本不顾百姓的疾病死活,所谓“防治”是防治反动统治阶级自身的安全。为了自身的安全,就不惜把染疫者活活逼死。
同顺提庄,名为“隔离病院”,其实这个所谓隔离病院,什么医疗设备都没有,而且就在疫区之内。
这里的病人,每天有大批死亡。高等医师根本不敢进来,只留下了几个管理人员,门口有警察把守。满屋的呻吟声和临死挣扎的惨状,真是惨不忍睹。
市民染上鼠疫的,先是发高烧头痛,四肢淋巴腺发炎肿胀。体弱的就过不了这一关而马上死亡;一些体质较强的人,逃过这一关,躺几天又发病一次而死去;虽有幸存的,再也过不了第三次发病关口。
钱贵法就是100多个患者中挺过三关,死里逃生仅有的一个。据他说:
“我当时被关进了同顺提庄。那里简直是一个阴惨惨的人间地狱。满眼是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有的突出眼睛死了,有的弯着身子死了。种种惨象,触目惊心,人死了,棺材抬进来了,抬进抬出,善后事宜,好像办理得很认真。
后来,我听到抬棺材的人说,这种棺材有活门的,抬到南门外义冢地,把活门一开,将死尸倒在一个深坑里,仍旧把原棺材抬回来又装死尸了。”
据钟辉说:
“那时市上的棺材,已搜罗一空,不敷应用。因而,更凄惨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人死去了,为了合一口棺材,就把另一个未断气的病人硬放入棺材里去合葬。
有的病人当被放进棺材时,挣扎着迸出最后的呼声:‘我还没有死呀!’这真是世界上罕见的悲惨事!”
钱贵法说:
“染上鼠疫的病人,热度高,面孔、眼睛发红,口奇渴。一个病人口渴得实在忍不住了,爬到警察面前讨点水喝。警察用枪打他,还狠狠地说:‘你都快要死了,还喝什么水!’这病人不久便死了。
还有一个病人睡在墙角里,我看到他爬到阴沟里去喝污水,不久也死了。我周围的人渐渐地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那时,宝昌祥老板的小老婆也染上了这种疫病,宝昌祥老板有钱,买通医生来抽我的血,去给他小老婆医治,我就这样被逼抽了六次血。血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六次一抽,我这人眼睛突出了,神志不清了,脚提不起来,软了,人瘫了!
可是,他的小老婆仍然逃不过第三次关口,死了。最后,疫区内的房屋要烧了,反动派把我送到南门外荒野上董孝子庙这个所谓临时隔离医院里。在那里,除我以外,还有几个从别部转来的病人。”
1920年代 宁波东门口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这个所谓临时隔离医院,是一个荒庙,地址就在老龙湾埋葬染鼠疫而死的尸体的义冢地附近。
政府在那里雇工挖了一个大坑,深达一丈有余;所有已经死去的100多具死尸都层层叠叠地埋在一起。迁到那里去和死人为邻。
钱贵法说:
“我在那里被关了六个月,每天吃点薄粥。我想再不逃出去,性命要没有了,我决定想办法逃出去。在一个黑夜,我从一个洞里逃了出来,才算死里逃生。”
据钟辉说:
“被关在永耀电力公司营业处大厅乙部隔离病院的所有疫区老少居民,他们仍然是好好的人,但是不准出去。每天也吃点薄粥和酱萝卜。
只要发现某个人有点发热头痛的病兆,就立刻转送入甲部病院。
疫区的人都知道,送入甲部病院,犹似进入虎口,那是有死无生的。每当一个病人被迫要送到甲部病院去时,他本人的哀求声和他的亲属的号哭声,响成一片;生离死别的惨状,我简直无法形容出来。
更凄惨更可痛恨的,是把原来不是住在鼠疫区的一个发热头痛的感冒伤风病患者,也送入甲部隔离病院。
后来,诊断不是鼠疫,可是既然进来,就不得出去。隔离了多天,这个病人受到跳蚤的鼠疫病菌传染,发病死了。”
据当时调查资料,疫区内一百几十户人家,全家死绝的有六至七户。中山东路宝昌祥内衣店一家共死了14人(其中职工10人,家属4人),胜利昶西服店死4人,死亡二三人的有好几户,先后死亡的有103人。
除此之外,还有十余人在“疫区尚未被严格控制前”已逃往外地的,后来也发病死了。
疫区被封锁了一个月,到了12月初,政府决定要把疫区里的房屋全部烧毁。认为:
疫区比较集中,又在闹市;同时在这一带街屋的地下,原有一条小河,在东大路扩建时,由毗连业主承买去建屋的,有的地方已经填实了,有的地方石板下面还是河浜,藏垢纳污,很难用其他方法彻底消毒。因此,决定采取焚毁全部房屋的措施。”
宁波政府当局呈请浙江省政府卫生处处长陈万里核准后,决定于12月3日晚上实行烧屋。
当时,在这区域有房屋129幢。烧屋以前,当局严格限制每户只能拿取两担的细软衣物,进入疫区内拿取东西的人,必须付钱2元租用防疫衣服。
据亲眼看到现场情况的朱祖璇夫妇说:
“离开烧屋两三天前,群众才知道要烧屋了。日子近,防疫衣少,进出的门小,而要拿取衣物的人多。当时开明街上,一片混乱,呵斥和号哭的声音,响彻云霄……”
3日下午7时左右,俞济民下令烧屋。两个小组的放火人员,便手持火把,从两个门口进去,燃点好火种,马上退出。霎时烈焰腾空,火光冲天……
1930年代 宁波外马路上的行人 图片来自网络
从此,宁波市中心地区,便出现了一大块空旷场地,这就是当年的鼠疫区。在日本强盗侵占宁波时期,围墙已经拆去,沿街竖立起一块块大广告牌,上面写着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日本仁丹”等等。
宁波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鼠疫,疫源是从哪里来的呢?
国民党当局对疫源问题,在当时没有下过结论;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也没有听见国民党政府正式宣布过,有人甚至认为不是鼠疫。
但事实很明白,据医务处主治医师孙金说:
“毫无疑问,这是鼠疫!病人的血片,这是最好的最有力的证据。后来,经省卫生处和专家核对了症状及发病经过等等,更足证实是鼠疫了。”
钟辉说:
“按照一般医学理论,鼠疫的发生,必先有病鼠。由病鼠身上的跳蚤,把病菌传染到人的身上。”
开明街鼠疫区,当初到处寻找死鼠,没有找到。在染疫病人已经死去将近100人,离开烧屋前一个星期之时,才在东后街口南面屋顶上发现一只死鼠。
还有更可证实这种病菌,是日本强盗从飞机上投下的。凡是鼠疫病人的家里,都发现屋顶上、天井里、墙角边,有日强盗投下来的麦子、黍米、白粉之类的东西,在他们家里,发现很多奇异的跳蚤。
一些全家死绝和死人特别多的家中,发现这些东西——尤其是跳蚤,更加多而且密集。
在一些疫区,工作人员曾经捉到很多的跳蚤。这些跳蚤,色红,形体特别小,和别处捉来的一些大而黑的本地跳蚤比,显然不同。它是经过人工培养的。
种种事实,证明了这次鼠疫的发生是和那天敌机俯冲撒布黍、麦之类的东西有着密切的关系。
孙金说:
“从那天(10月28日)到发病的日子(10月31日),也正好与鼠疫传染后的潜伏期三天至七天相符合。”
“传布疫菌的,是跳蚤,而不是黍米、麦子、白粉之类的东西。跳蚤是凭借麦子、黍米之类的东西而撒下来的。
如果撒下这些麦子、黍米之类的东西,不是为了散布带有疫菌的跳蚤,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苏联红军在我国东北审讯日本战犯。从日本战犯的供词中,证实宁波发生的鼠疫,是日寇开始使用细菌战的一次试验。
在《传染病学》一书中,也有日寇在宁波散发细菌情况的记载,摘录于下:
“1940年起,日寇开始在我国使用细菌武器,进攻我国和平居民。1940年10 月28日,由石井亲自率领一个部队,到宁波市上空,由飞机散布鼠疫。这次带了70公斤的伤寒菌,50公斤的霍乱菌,5公斤染有鼠疫菌的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