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捡到个虚弱的贵妇人,某天夜里,她趁我睡着离开了
发布时间:2025-06-01 02:00 浏览量:5
回到家后我整个人心不在焉,有点后悔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我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又在面条摊前见到了他。
江边下起了雨,雨雾笼着他,整个人如梦似幻。
他撑着油伞站在外面,像风中挺立的寒松。
我不禁腹诽。
这人怎么又没钱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又都没入江面,我犹豫一会儿要不要让他进来,还没等到我张口,他便自己过来了。
「胡姑娘,在下叨扰了。」
看起来就是文化人,说话真好听。
只是。
「你怎么知道我姓胡?」
他浅笑着,露出两个酒窝:「听那边船家说的。」
面条摊开在江边,好多船家都是熟客,自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把一碗面条端到他面前,又往里面撒了些虾皮、葱花,滴上两滴香油。
「下这么大雨,吃些面条暖暖身子吧。」
外面的雨不见停,像是故意的一样,把我和他困在小小的面条摊里面。
啪嗒啪嗒的雨滴裹着少女的心事一点点往下坠,掷地有声。
见我不说话了,他便主动开口找话题。
不一会儿,我们就熟悉了。
我这才知道他虽然看起来一副老学究,苦大仇深的样子,实际才比我大两岁。
还承认是家中落了难过来投奔亲戚的,只不过亲戚家里搬走了,一时没有落脚的地方。
熟悉之后,我们话匣子也打开了。
「胡姑娘,在下姓明,家中行三,外人都叫我三郎。」
「明可是国姓,你和皇族是本家,怎么如今混得连碗面条都吃不起了?」
他蓦地笑了。
让我觉得还挺不好意思。
「我又没说吃不起面条,是你先入为主的想法。」
「哦,好像也是的。」
他说着就要把这两天的饭钱都给我,但我没要。
「都说了不要钱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陪我说说话吧。」
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他来了,我便开心。
这场雨是入秋之后第一场,稀稀拉拉下了好几天。
雨过天晴后隔壁搬来了一户新邻居。
小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姐,你猜隔壁搬过来的人是谁?」
我正在跟桂姨学绣花,但是我手笨,怎么都绣不好,拈细的绣花针在我手里还没有烧火棍好用。
头也没抬地说:「不知道。」
「是那天面条摊前吃白饭的!」小妹的胳膊搂住我的脖子,笑嘻嘻地说。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下。
绣花针扎进了我的手指里面,冒出一大滴血。
桂姨连忙拉开小妹。
「没看见你姐学绣花呢?别吓唬她!」
小妹噢了一声,又去厨房找吃的了。
明三郎来我面条摊更勤了,经常来帮我打杂,说是报答我的四碗面条之恩。
不过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打杂的人,身子紧紧地绷着,一直端着架子。
等客人走后,我让他歇歇。
「三哥,我看你就不是一个干活的人,打杂的事情别干了。」
明三郎不好意思地笑笑,耳垂都红了。
「干活,我确实不太擅长。
「那月儿,要不我教你读书识字,或者教你两招防身之术。」
「那你教我认字吧,我正好有一封信还不认识,不过读书就算了,我能认识几个字就行,没什么大志向。」
「好,那就这样定下来了。」
收了摊后,他就教我认字。
没过多久,贵人的那封信我就能读下来了,是一通告别的话。
这场雨季格外地长,平常一个月就会去钱庄一次,把铜板换成银子,但这次三个月了还没有腾出手,正准备抽时间去换钱。
外面突然传来了桂姨的声音,她恨铁不成钢地拿着大扫把追着小弟满院子地打。
「让你不读书,让你去逃学!家里供你读书容易吗?还去和人家打架!」
小弟见躲不过竟然手脚麻利地爬上树,哀哀求饶:
「娘,我真不喜欢读书!要不我不读书了……」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桂姨打断了。
桂姨又是一阵骂,气得头有点晕,我连忙在一边扶着。
而院子里闹腾腾的这一幕正好被明三郎看见。
因为两家离得近,明三郎自己一个人住,桂姨便经常把人叫到家里来吃饭。
但明三郎又经常出去办事,说是寻亲戚,所以来我家次数算不上多。
他让桂姨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
而后又让树上的小弟下来。
小弟平常不会跟桂姨顶嘴,这次却倔得很,就是不下来。
「我不,娘会打死我的!」
明三郎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点点头。
桂姨真会。
「桂姨,这柱子不喜欢读书也不能硬要他读书,也许他不长于读书,喜欢其他的呢?我看柱子是块学武的料子。」明三郎劝道。
小弟听后连连点头。
「对,我不想读书!
「我想去当兵,保家卫国!当大将军!」
桂姨听完又炸了,气得去后院拿起斧头就要砍树:「当什么狗屁的兵,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活了!」
我连忙在一旁拉着:「桂姨,柱子就是说说,小孩子心性而已。」
偏偏小弟火上浇油,从树上掉下来躲到明三郎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姐,我不是说说,我就是要去当兵!」
桂姨更气了,举着斧头就要砍过去,我拉都拉不住。
「桂姨,您先别气,让我和柱子说说。」
明三郎护着柱子,又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带桂姨先出去。
我立马拉着桂姨跟着我去钱庄换钱。
桂姨也渐渐气消了,反而问起了我和明三郎的事情。
「月儿,你和那个三郎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是朋友。」我含糊着搪塞过去。
和明三郎的关系,我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看见他我就开心,不看见他我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的心思,像一锅滚烫的开水,咕咚咕咚冒着泡。
桂姨戳了戳我的脑门。
「可别犯糊涂喜欢小白脸,要是他家里过不去,我不会让你嫁过去受罪。
「但那个三郎人还是不错,若是你真的喜欢他,招个上门女婿还不错。
「有待考量,等你爹回来我得和他商量商量。」
「哎呀桂姨,你说什么呢!」
我没想到桂姨会说这个,脸又羞又臊,等回到家的时候脸上的热还没散去。
小弟跪在地上跟桂姨道歉:「娘,我知道错了,刚刚三哥已经说过我了。」
桂姨其实已经消气了,我也劝了她,但她还是板着脸,要给小弟一点教训。
不过母子俩哪有隔夜仇,过两日就好了。
「三哥,你是怎么和柱子说的?他又安心地回学堂里面读书了。」
事情结束以后,我好奇地问明三郎。
「很简单,和他打一架。
「他觉得自己挺厉害,那我就让他见识一下了,要是打不过我只能去读书,毕竟要想当将军打胜仗,也不能是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兵法舆图这些都要懂。」
我盯着周三郎,没想到他看起来一副文人的样子,竟然这么能打。
而他见我盯着他,也痴痴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谁都没有躲开。
渡口人来人往,号子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但我却觉得此刻周围一切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月儿,我有话和你说,如果我有些事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自然会生气,我最讨厌骗子了。」
见我这样说,明三郎刚想说出口的话被迫咽了下去。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死死地攥着掌心,千言万语突然变成了千难万难,怕我生气,怕我恼他。
天之骄子的明景淮哪里犯过这样的难。
不过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摊上来了走货的人,才打断了这气氛。
虽然说我不让明三郎帮忙,但他总会搭把手,过了这么久,他干活干得已经十分利索,像模像样了。
一日钱庄突然来了人,二话不说就开始砸铺子。
客人们都被吓跑了,我连忙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掌柜,您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我拦不住闹事的人,只能用身子挡住他们,而他们却直接把我推开。
眼看着就要磕到桌角,幸亏明三郎扶了我一把。
他把我护在身后,主动和掌柜交涉。
「掌柜,根据《大梁令》无故闹事者可要监禁半月的,如果外带损坏财物,罪责加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过来欺负一个姑娘!」
钱掌柜觑了明三郎一眼,让闹事的人停手。
而后就抬出来一个箱子,里面是铜板。
「胡家丫头,这些钱都是你这些时日换的,我们拿去上头换的时候,才发现都是假的!
「你说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不敢相信,连忙拿起两个铜板放在手里,根本看不出真假。
明三郎接过,轻轻扫了一眼,朝我点头。
「是假的。」
而后给我指了指上面的细纹。
「这假币和真币只有一线之分,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定定神。
「钱掌柜,就算承认这铜板是假的,但也不能认定这铜板是我这里出的,你可有证据说这铜板是我的?」
钱掌柜哼了一声,让算账先生拿出了账本还有当日经营的记录以及票据,外加小厮做证,非要把这件事赖到我头上。
赔钱不当紧,但那票据上写的可是假一赔十!
我暗暗咬牙:「这些都是你的人,自然向着你们说话。」
钱掌柜见状也不多说,就要让人继续砸摊子。
明三郎伸手把那些人挡出去,以一当十。
「胡家丫头,我家大东家的堂兄的表舅的二侄子可是尚书,你若是不赔钱,砸了摊子事小,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我盘算了一下,只能先认下:「算了,不就是要银子,我给你们就是了!
「但不是赔的,这铜板是不是我的还未有定论!」
我让他们等着我回家拿钱,明三郎却按下了我,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佩扔给钱掌柜。
「这个够不够?」
钱掌柜看见玉佩眼睛都直了,不停地点头。
我连忙从钱掌柜怀里把玉佩给抢回来,又塞给明三郎。
「三哥,这是我的事,不能让你花钱。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知道遇见了事还要自己扛,尤其是在钱的事情上。」
等我拿了银子给钱掌柜后,心不停地滴血。
这三个月渡口来吃饭的人多,生意好,赚了足足六两银子,这赔出去就是六十两!
不仅把我这两年赚的钱全赔个干净,连我娘留给我的钱也贴进去了。
摊子上一团大乱。
桂姨赶过来的时候,手上胳膊上还缠着绣线。
没有去问钱,反而问我:「没伤着吧?」
我眼眶一酸扑到桂姨怀里面,委屈、难过全都宣泄下来。
我本来想多攒些钱,等有了本钱去盘下一个小店做生意,慢慢地把自己的铺子开起来,一家,十家,百家。
可是现在一家都没开起来就全没了。
桂姨拍着我的背,不停地让我放宽心。
「没事,不就是钱没了,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事就行。
「你的钱虽然没了,家里的钱还有你那份,饿不着你,咱家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小弟小妹也在一旁劝我,小妹还把她最喜欢的果子分给了我。
「姐,你别难过了,以后我的果子都分给你吃。」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桂姨和小弟竟然鼻青脸肿地从外面回来了。
桂姨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回来。
小弟更惨,嘴角还在淌着血。
「桂姨,你们怎么了?」
我连忙把人往屋里面扶,这么重的伤不请大夫可不行,就让小妹去把林大夫请过来。
桂姨忙摆手说不用:「花那劳什子钱干啥,又不是什么大伤,养养就好了。」
但小妹根本没听桂姨的话,早就一溜风跑了。
我这才知道桂姨是带着小弟去钱庄要说法了,只不过说法没要到,反而被他们教训了一顿。
我心疼地给他们清理伤口,药铺掌柜此时也过来了。
啧啧两句,和桂姨怼起来。
「多大的人了,要钱不要命,幸亏只是些皮肉伤。」
桂姨反言:
「说我要钱不要命,你还不是贪钱得很,给人看病坑人家的钱,咱们十几年老邻居,你上回还坑月儿,有你这样做邻居的吗?」
掌柜不接话,拎着药匣子就要走。
「不要钱了吗?」
「不要了,我现在改邪归正了。」
桂姨还是给掌柜塞了钱。
她们两个互相呛了十几年了,都看对方不顺眼,但若是遇到了事,还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桂姨说:「其实她也不容易,男人跑了,带着病秧子儿子,就是做事太差了些,不过好在这些老邻居都照顾她,没和她真计较过。
「只是,那个明三郎不是见你没钱了吓跑了吧?
「这孩子平常看起来挺靠谱的,怎么一遇到事就没影了,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明三郎确实好几天不在了。
他之前也经常出去办事,一连好几天不回来,所以我并没有多想。
他回不回来,日子还要再过下去。
爹走镖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一团乱麻。
让桂姨和小弟在家休息,他包揽了家里的事情,但桂姨是个闲不住的,就算受了伤也眯着眼绣花。
「这月儿一下子没了这么多钱,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难受。
「做父母的只能多为孩子打算一些了。」
桂姨的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便趁着歇业这几天天天去钱庄蹲守,果真让我发现钱掌柜的尾巴。
钱掌柜养了一个外室,最近花了好多钱银子给那个外室过生辰,排场大得很!
但这条街上人人都知道钱掌柜是靠老婆起家的,要是钱夫人知道这件事,肯定把屋顶都给掀了。
我拿着毛笔,歪歪扭扭地给钱夫人写了封告密信。
钱夫人知道了,带着家丁杀到了外室那里,发现两具赤条条的身子正缠在一起。
气不打一处来把人捆了光溜溜地去游街,连外室的院子都没放过,直接把屋子给推了,砸得稀巴烂。
那个外室连夜卷钱逃了,钱掌柜被钱庄开了,顺带查出来钱掌柜很多黑账。
我听说的时候,心里默默叫爽。
不过我没想到钱夫人,现在应该称她为许娘子了,竟然找上了我。
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那信是你写的,我让人查过了。
「钱木那次是坑了你的银子,不过你送来的铜板里面确实有假的,大概一两,所以你不用赔那么多钱。」
许娘子还给了我五十两。
不过她又多给了我十两,就当是桂姨、小弟的药钱,还有砸了我铺子的赔偿。
我哪能要,推了回去。
「许娘子,这事是钱木做的,和你没有关系,怎么能让你赔钱,再说了,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
许娘子笑笑。
「钱庄在我的名下,钱木仗着钱庄的名头坑你自然和我有关系,这假一赔十的规矩是我定的,所以我给了你十倍补偿。」
我惊呼了一声。
没想到许娘子竟然是钱庄的东家。
许娘子走后,爹和桂姨都说让我自己把钱拿着,不要给他们。
桂姨问我的打算:「你那个面条摊还要继续开吗?」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开个面条摊一个月生意好能赚二两银子,但若是开了盘下来个铺子,把生意做大了些,赚钱就更快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爹立刻就同意了。
小妹也说:「姐,你现在盘个店,等生意好了就可以慢慢做些其他生意,其他吃食也可以卖,我给你找厨子,这一片好吃的厨子我都认识,到时候说不定你能开一个大酒楼!」
我笑了,这小妹也太敢想了。
新店开业的当天,生意火爆,很多老顾客都来捧场,爹、桂姨的脸都要笑烂了。
我在外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很熟络地帮我招呼客人,擦桌子跑腿。
只不过他的气质和小店一点都不符,还引得不少人侧目。
等到打烊的时候,小弟想缠着明三郎教他武功,被桂姨小妹一人一边胳膊给架走了。
「月儿——」
爹刚喊了一声,就被桂姨给拽走了。
桂姨还贴心地关上了门,不过留了条狗陪我。
「月儿。」
「三哥。」
我们异口同声地叫了对方,然后对视一眼笑了。
「月儿,对不起,我临时有事走得急,没有和你说。」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耳垂都在泛红,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好看。
「三哥,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明三郎把一个小本本递到我手中。
他说这个是奏折。
我翻开一看,原来是关于私铸铜钱案的事情。
罪魁祸首已经抓到了,就是那个尚书大人。
我抓紧裙摆,其实早就知道明三郎身份不一般,也许是谁家的贵公子。
「那你是为了调查这个案件才来到这里的吗?你要走了吗?」
我的心扑腾扑腾地乱跳。
明三郎说:「不全是。
「离家调查案件之前,我娘说让我来江边看一位姑娘。
「她在江边遇到了一个好姑娘,想让我把人带回家当媳妇。」
我不知道明三郎说的那个人是谁,只觉得心里面酸酸的。
像咬了一颗江边未熟的青梅一样。
「那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
「就在眼前。」
四周嘭的一声,传来了烟花绽放的声音,盖住了明三郎的话。
我推开门去看烟花。
明三郎跟了过来,高声对我说:
「月儿,我见到了,那个人就是你。」
四周砰砰的烟花声似乎一下子寂静下来。
我有点慌乱,连忙牵着狗跑了。
明三郎在后面对我说:
「月儿,我这次来是和你告别了,我要去打仗了。」
只不过我跑得太快,没听清楚他后面说的什么。
明三郎又不见了。
连带着小弟也不见了,小弟只留下了一封信,上面说。
【爹娘,大姐,二姐,我跟着姐夫一起去打仗做将军啦!别担心我。】
桂姨都快急哭了,在家里面直跺脚。
爹把能找的地方都给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小弟的身影。
「这个浑小子,等他回来打断他的腿!」
小妹还不知道小弟不见了的事情,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隔着老远就叫我。
「姐,姐,姐,你猜我看见谁了?
「是三哥!」
还没等我问,她就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看见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本来今天是太子出征的日子,我就想去看看热闹,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三哥!」
大梁和异族这次仗打得急,一夕之间边境就屯了百万异族兵士。
是我大梁定鼎以来最危难的一次,所以爹和桂姨才这么担心小弟。
我连忙牵着驴车追了出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外面追上了明三郎。
他穿着明黄色的铠甲,金质玉相,赫然立于千军万马之前。
见到我,他不动声色地离队,让其他人继续赶路。
「三哥,柱子在哪里?」
他对身后的侍从说了一声,没多久就有人把小弟带来。
「姐,你怎么跟过来了?
「你可别怪姐……三哥,是我硬要缠着他过来的,那天晚上睡不着,看到有人在咱家外面坐着,我推门一看发现竟然是三哥,他说他要去打仗了,想和你告别,但是你太累了就睡着了。」
我拽着小弟就要回家,桂姨和爹都快担心死他了。
但这个小子力气大,挣脱开我,然后死死地抱住明三郎的腰,可怜巴巴地说:
「三哥!姐夫!你劝劝我姐吧,我真的想要保家卫国,我想要当大将军。」
我气得不行,只觉得他任性。
「你才十一岁,连刀都没摸过,就是想去当兵也要等大些。」
「姐夫,姐夫,姐夫,姐夫,姐夫——」
小弟耍起了无赖,无论我怎么拽都搂着明三郎的腰不放。
后来还是明三郎说:
「月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柱子的,不会让他出事。
「他这个年纪,不会直接冲锋的,我看着他,也正好让他去历练一番。」
加上小弟不停地求我,我硬着头皮同意了,只是还不知道回家怎么和桂姨说。
小弟见我同意之后,屁颠屁颠地回了队伍里面。
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真是个没良心的。
又只剩下了我和明三郎。
「月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只是后面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我是大梁太子,明景淮。
「你上次救的人,是我娘,大梁皇后。」
我只感觉头皮发麻,但还是鼓足勇气问:
「三哥,我们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目光澄澈,语气无比坚定。
「此战胜,凤冠霞帔回来娶你。」
「殿下,该启程了。」
士兵又在催促明景淮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知道留不住他,便说:
「这事还没完,等你回来了再说。」
明景淮的嘴角弯起,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桂姨。
桂姨并没有想象中惊讶,而是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哪样?」我问。
「其实之前那个官爷来接你进宫的时候,我就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些什么,把赵娘子留下的东西亮出来,这才没让你进宫。
「当时是觉得宫墙深深,咱们普通人家惹不起,害怕你在宫里面受委屈,便想了那个法子,如今看来,是缘分躲不过啊。」
桂姨拍拍我的手,让我慢慢想。
反正明景淮去打仗了,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很多。
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一仗竟然打了五年之久。
久到我的小面条店已经变成了在京城扎根的酒楼。
其间也有不少的磨难,都被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地解决了。
最难的一次,被其他酒楼挤对得差点被赶出皇城,所有的钱都赔得精光。
是许娘子伸出了一把手,给我一笔钱,助我东山再起。
「若是成,酒楼我占三成,若是不成,就当我看错了人。
「胡娘子,敢不敢赌?」
「我敢。」
我接过许娘子的钱,从头来过。
我知道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桂姨、爹、小妹都会帮我。
所幸我重新在皇城立起来了。
酒楼重新开张的那日,皇后竟然来了。
不过她是私访,并未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月儿,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皇后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威严,我知道这么多年她在宫中过得也不容易。
当年废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要立贵妃为后,没多久我就在江边捡到了她。
等皇后重新回宫后,只用两个月时间剪除贵妃的羽翼,不过贵妃也不是好对付的,这才与她斗了这么多年。
终于,前段时间皇帝身子垮了。
皇后把贵妃母子赶去了封地。
别看皇城富贵,里面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只是听,就已经是心惊肉跳了。
所以在皇后问我是不是等明景淮的时候,我沉默了。
我怕。
我怕情深缘浅,我怕夫妻离心,我怕宫墙深深。
我更怕自己变成一个空壳,变成太子妃抑或是皇后这些依托于夫君的荣耀而生活的人。
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皇后并没有要我立刻给出答案,眼下这仗还要打些时日。
后来,连小妹都成婚了。
小妹嫁给了一个地主家的儿子,那人和小妹一样都喜欢吃,圆圆的,很是富态,整日就带着小妹去京城各家铺子里面吃。
小妹成婚前,桂姨还不免抱怨。
「才十六,嫁人这么早干什么。」
不过桂姨虽然嘴上抱怨,但小妹出嫁的时候她背后默默哭了好几通,好在嫁得不远,小妹隔三岔五就会回来。
而我把酒楼一成的分红拿出来给小妹做了嫁妆。
桂姨推脱不要。
「桂姨,这是给小妹的嫁妆,我亲娘走得早,您把我当成了亲闺女一样,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好我都看在心里,也让我对您好一次吧。」
本来就是要给桂姨她们的,只是我知道桂姨的脾气不可能要,便给了小妹做嫁妆。
爹在一旁对小妹说:「你姐给的,收下吧。」
小妹当作宝一样收起来。
再后来,小妹都生娃了。
我也成了老姑娘,之前来提亲的人踏破门槛,现在确实一个都没有了。
桂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道怎么说。
先回来的是,是小弟。
他已经大变样了,长高了,也壮实了不少,穿着银甲,看起来倒真有了将军的样子。
桂姨抱着他哭得快要晕过去,不停地捶着他的胸口。
「你个臭小子,当年一声不吭就走了,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小弟哄着桂姨,哄了好久才把人哄好。
这团圆日子,桂姨和爹盼了好几年。
妹夫从外面回来,带了不少的好东西,随口提了一句:
「外面是谁家要提亲吗?那聘礼都堆了一整个巷子了。」
所有人突然安静了,目光都向我这里看过来。
「爹,桂姨,我出去一下。」
「姐,这时候外面人挤人的,你回头再出去呗。」妹夫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妹往他嘴里面塞了东西:「真没眼色,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脚底像生了根一样,死死地扎在地上不动。
他向我走来,第一句话就是:
「月儿,我回来娶你了。」
这么多年,我见到了太多事情,爱情对我来说反而没有当初那么重要,虽然我清楚我还像当初那样爱着他。
少女时期的悸动将会伴随我一直走下去。
但他现在不是明三郎了,而是大梁太子明景淮,甚至不久之后会是大梁皇帝明景淮。
嫁给三哥,我不怕他。
但是嫁给他,我怕。
听了我的顾虑之后,明景淮向我保证。
「月儿,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我不觉得这是你我之间的问题,你善良、勇敢、坚毅,这太子妃之位你当得起,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就算我们成婚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皇宫那些事你不愿意做就去找女官,你还是你自己,嫁人和你做生意并不冲突的。
「你嫁给我,绝对不是仰仗我,而是我仰仗你,是我求来念来的。」
我此刻的情感快要喷涌而出,但还是理性克制了。
对他说:「三哥,你让我再想想。」
皇后和我说过,明景淮一回来就会登基,皇帝会「主动」禅位的。
但就算登基大典在即,明景淮还会抽空来找我。
桂姨看出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劝我往前走一步。
「我见过那么多孩子不会看走眼,三郎对你是真心的,他对你的心咱们一家人都知道,太子怎么样,皇帝又怎么样,有什么厉害的,我们月儿还是靠自己闯出来一片天的呢,现在京城谁看到你不得喊一声胡老板,别说做皇后,就是做王母娘娘咱也是配的!」
我被臊得不好意思。
「桂姨,您这话说得太过了吧。」
哪有人这样夸自家闺女的,简直是王婆卖瓜。
桂姨却说:「一点都不过,咱们月儿就是个顶顶好的姑娘。
「帝后怎么了,那不也是夫妻,只要你们一条心定能把日子过好,和和美美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俩过不好,你自己一个人照样能好好地,还有我们一家人做你的后盾呢。」
桂姨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底气,做出了决定。
「我不退。
「一步都不退。
「我们会把日子过好的。」
一定会的。
明景淮还在江边等我。
等我的好消息。
立后大典是在登基大典三日后举行的,我这才知道明景淮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握住我的手,慢慢走向高座。
「月儿,你嫁给我,是我一生之幸。
「我必珍之,重之,念之,不离不弃,不悔不伤。」
明景淮的情话,就这样说了一辈子,也做了一辈子。
我婚后,当真是一步也没退,稳稳向前。
日子越过越好。
《景平帝书稿》
景平元年,上立胡氏女为后。
景平十六年,上禅位于储,携后隐,夫妻数载,无二。
帝后育二子一女,长为君,次为臣,女承后志,商行四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