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亲华”的日本首相，在21世纪后成了“稀有物种”

昨天（2025年10月17日），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去世，享年101岁。在中日外交关系如此紧张，对立情绪如此严重的今天，网络上对村山富市的评价却出奇的好。再也不见“核平日本，灭绝日本人”的言论。

作为著名的“亲华首相”，村山富市最著名的事迹当然是1995年8月15日抗战胜利50周年时发表“村山谈话”，首次以官方名义承认日本殖民统治和侵略历史，表示“深刻反省和由衷歉意”。

其实战后的日本并不缺乏“亲华”的首相。比如福田赳夫促成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签订，他儿子福田康夫在2018年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进行参谒，成为了当时的热点新闻。

而福田赳夫的继任者大平正芳则推动了对华援助政策，率先向中国提供了首批日元贷款。

而日本第76任首相海部俊树在任期间恰逢中国外交处境最为艰难的时刻。1991年8月，他克服重重困难对中国进行访问，成为当时首位到访中国的西方国家政府首脑。在任期间，他不仅坚持恢复对华日元贷款项目，还多次就南京大屠杀事件向中国人民致歉。他的这些举措促使其他西方国家开始重新审视对华政策。卸任后，他专程前往南京大屠杀同胞纪念馆参观，在万人坑遗址进行凭吊，并在纪念馆留言簿上写下"21世纪是追求和平的世纪"的题词。

而短命首相羽田孜更是直接公开宣称自己是徐福的后裔。

还有“四代亲华”，让抗日剧鬼子改姓的鸠山由纪夫，促成中日外交正常化的田中角荣，第一个公开宣称“台湾是中国一部分”的三木武夫等等。可以说，战后的日本起码有二十年是亲华的首相在位的。

不过这里大家也发现了，这些首相任期都集中在八九十年代。我们入场生活的最直接的感受，就是80后90后两代人几乎都在日本动漫的影响下长大的。这也催生了今天80%的“精日”群体。

今天很多人将“精日”的诞生归结于上一代“精日”放任日本文化入侵.不过看了八九十年代日本首相的履历，那些人的做法似乎也可以理解。ZF关系好，文化接近，价格便宜，实在找不到不引进的理由，而且那个年代的日本动漫，也没有什么历史和政治问题。

而且要说精日，下边这首歌可能连很多“精日”听着都感觉肉麻。

不过进入21世纪，中日关系的蜜月期就很快结束了。2001年8月，小泉纯一郎在多方反对下毅然参拜靖国神社。从此以后，“反华”就成为了日本首相必须打的招牌了。

鸠山由纪夫和福田康夫，几乎个个都是反华派，安倍晋三更是完成了从亲华到反华的“华丽转身”。

难道这日本大选恰好连续选出了反华的首相吗？

当然不是，在我之前的文章中已经说过很多人在国际政治问题中经常犯的一个错误——国家拟人化。

很多时候国家拟人化有助于我们更快的理解国际关系，但一旦面临复杂问题，这一方法就漏洞百出了。

国家本身是没有任何情感的，一个国家由很多人组成，他们都有不同的情感和观点，也由此来分为各种势力。联A抗B对国家有利，亲A的势力自然就会得到支持，反之联B抗A有利，亲B的势力自然就会上台。

所以国际外交上有句经典的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不过一般语境下，大家都会认为这句话的原因是国际政客反复无常没有节操。

其实这句话应该这么说：我们的朋友不可能永远执政，但我们的共同利益可以让我们的朋友永远成为执政者。

所以这个问题已经很好解释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日本一定有共同的利益，所以亲华的日本首相才能频繁上台执政，而世纪之交的某一时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中国日本不再有共同的利益，导致后来的日本首相几乎各个反华，而亲华的福田康夫鸠山由纪夫，都因为不符合大多数日本人的利益，所以无法稳定执政。

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正在向整个国家历史的巅峰期大跨步前进，日本的工业品横扫了全世界的市场，让欧美企业苦不堪言，甚至在美国国内引发了“抵制日货”运动。

但是日本和几十年前一样的旧日本帝国一样，有着自身的严重缺陷——国土狭小，资源不足，市场不足。

几十年前的旧日本帝国解题的选择是侵略扩张，把东亚各国变成自己的经济附庸，还取了一个好名字——大东亚共荣。

而80年代的日本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军事实力，大东亚共荣更是和旧日本帝国一起臭了大街，于是从新崛起的日本另辟蹊径，利用更“文明”的方法扩大自己的经济腹地。

于是他们翻出了几十年前的理论——雁行模式。

雁行模式把东亚东南亚的各个经济体比喻成飞行的大雁，日本自然是队列的头雁，有先进技术，工业发达，资金雄厚，居东亚经济发展的领头雁地位。而亚洲四小龙是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属第二层次，有比较先进的技术，重点发展资本密集型企业，是东亚经济发展与合作的雁身。东南亚各国则是从农业起步向发展出口型工业方向迈进的一些国家，属第三层次，有资源、劳动，重点发展劳动密集型工业，在东亚经济发展中充当雁尾的角色，而再之后的中国，则是最大的原材料基地和最广阔的消费市场。

其实这个结构大英的殖民帝国，美国的WTO，苏联的经互会，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他们都把自己安排到了最高的位置，而把中国印度等人口大国安排到了最低的位置。

关于这点，我在之前的一篇文章《发达国家为什么那么轻松》中已做了详细说明，这里就不详细说了。

不过即使作为原材料基地和血汗工厂，对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来说也已经是巨大的红利了，那段时间，“市场换技术”也是我们对外经济政策的指导方针。所以之后的十几年，双方各取所需。中国赚到了产业升级的第一桶金，而日本则达到了自己的最巅峰，进入了一个异常繁荣的泡沫时代。

1995年，日本的GDP达到了美国的70%，考虑到日本人口只有美国的40%，没人会怀疑日本的GDP会在未来超越美国。

这一年的世界500强排行榜，四家日本企业包揽前四名。日本的房地产更是冲上顶峰，号称“卖掉一个东京就能买下整个美国”。

而且日本不光说，还真开始干了，1989年三菱地所公司还真把洛克菲勒中心的14栋办公楼买了下来，给这座美国纽约的地标性建筑插上了日本的国旗。要知道二战日本最嚣张的时候，也未曾在美国本土插上一面日本国旗。

不过，战场上得不到的，战场下也不可能得到，在历史上，如此激烈的产业冲突，必然爆发贸易战甚至热战。不过日本人幸运的是，今天的日本没有战争能力，最终日本被美国用汇率武器轻松打垮，于是后边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但即使无法冲击美国经济体系的顶端地位，只要保持自己在东亚东南亚地区的优势，日本依然可以继续在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位置上稳坐钓鱼台。

但日本的雁行模式很快遭遇了挑战，“老卷王”碰上了“新卷王”，韩国依靠政策导向和历史机遇迅速崛起，很快就摆脱了代工厂的地位，在电子汽车家电等领域对日本产生了强烈冲击。而后崛起的中国超车更快，迅速摆脱了代工厂的地位，甚至已经开始把亚洲四小虎变成了自己的代工厂。

早年日本的优势产业，比如个人电脑手机家电等在中韩等国的冲击下几乎当然无存，优势最大的汽车产业，面临新一轮的产业革命也岌岌可危。而因为自身人口规模劣势，日本更是在互联网时代完全掉队，至今仍未诞生一家知名的互联网企业。

同样，日本没有战争能力，在美国获益的世界经济体系内也没有独立制裁中国的能力，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的十年”变成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

但是经济的停滞会导致日本国内的社会矛盾不断激化，禁枪的日本甚至出现了前首相被当街击毙的事件。

熟悉历史的我们一定知道，这个时候，对外制造敌人就是转移矛盾最好的手段，这种情况下，日本右翼不上位才是一个新闻。

但是导致日本衰落的不光是中国，还有美国，但日本右翼为什么不反美呢？

事实上，日本右翼不光反华，也不同样反美。但是在现阶段，美国对日本政治经济控制力还非常强大， 反美的领导人在日本政坛几乎不可能立足。而在美国的经济体系下，日本还能保持一个发达经济体的地位，反美的收益也没那么大。这种情况下，中国无疑是最好的假想敌。

所以过去二十年，中日关系的变化没那么复杂，就是经济产业高度重合导致的竞争。

不过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这个矛盾很轻，对于国家而言，饭碗的矛盾，要比历史仇恨严重的多。

不过这个问题有解吗？当然有解，而且还很简单，当一方彻底被压倒，沦为另一个的产业附庸时，这一矛盾就彻底化解了，比如曾经的美国和英国。

这一天，或许不会让我们等待太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