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克之:军火启运之前
发布时间:2025-09-15 16:47 浏览量:19
引子
#本文摘自《宝应文史资料》第四辑(1985年9月),作者华克之,原标题《军火启运之前》
正文
编者按:华克之同志是我县氾光湖乡五里村人,生于1902年,早年毕业于金陵大学。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任国民党南京市党部青年部长。四·一二后曾三次被捕,险些丧生。
华克之同志的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当他还未成为共产主义者之前,曾和一批爱国志士出于对蒋、汪反动政权的愤懑,在没有共产党人的参预下,组织了三十年代震惊中外的行刺蒋、汪事件。国民党特务机关追捕他达十一年之久,在敌人四面遍捕之中,他传奇式地和敌人展开了英勇斗争。
1937年进入延安,毛主席接见了他。1939年廖承志同志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后在无形的战线上长期出生入死地滋革命情报工作,建立了特殊的功勋,写下了壮丽的一页。
《军火启运之前》这篇史料是华老亲自撰写的回忆录之一,现予转载,以飨读者。
—一这是真事,不是小说。
一九四五年秋的上海,就象一个久病难意的患者,刚出现一线转机,就又被新的病魔缠倒了。
日寇是投降了,可国民政府的接收大员们,并没给人民带来安居乐业的希望,而是纷纷忙着占房子、抢车子、搂金子………致使黄浦滩头,民怨又起。
某天下午,一辆挂有特别牌照的小卧车,穿过四川路桥,驶进虹口区。和司机并坐的,是一个佩带德国驳壳枪的武装警卫;后排是一文一武,其中,穿黄呢军装,肩扛中将军衔的就是我。
过往的行人都知道,自日本投降后,能在大上海驱车横行的,只有那些抗日时躲进峨眉山的国民党“劫收”大员。
我从人们匆忙让路却又面带愠色的神态中,深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得人心。可惜,这种误会却是无法解释的。
那些私下朝我们车后“呸呸”啐唾沫的人们哪里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国民党“劫收”大员,而是敌伪和国民党特务早就竭力追捕的一名“犯人”!十年前,作为剌杀蒋介石未成而误伤了汉奸汪精卫的一名主犯,我从这个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早在一九三九年为缉拿我而悬赏大洋十万的告示还遍布上海街头,我却接受党的指示,重新潜入上海,从事了解敌情的工作。六年过去,组织上出于种种考虑,要我和几位同志转到解放区工作。
就要离开上海了,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向这个我曾出生入死战斗过的城市告别呢?又该用什么样的礼物,奉献给我曾以眷念母亲般的深情,朝思暮想的解放区呢?
半个多月来,我一直在苦苦思虑,最后决定,利用现存的社会关系,以及当时敌伪惶惶无主,企图各奔前程的心理,搞一批军火运到解放区。
当时,国民党的“劫收”大员虽已到了上海,但都在忙着为自己捞便宜,八年中发足了“国难财”,如今又要发“胜利财”了。至于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军火,大员们则认为,反正已是“囊中之物”了,便迟迟不去过问。
在这种形势下,我认为大可以以乱裹乱,混水摸鱼,搞一次“行动”!
我把我的“行动计划”向组织做了汇报,(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我将参与此行动的其他人姓名,都用化名或代号称呼)组织上当时代号“老太爷”的负责同志完全赞同,并约定隔二、三日即向他汇报工作进展情况。眼下,便是行动的关键一步:我将以国民党陆军中将的身份,去见日本后勤仓库军官冈田少将。
……汽车在虹口区急驶。
坐在我身旁的,是我与冈田中间的牵线人郑德。在大上海,此人堪称一个活跃人物,也是搞军火这出戏的一名主角。
既然这出戏是郑德第一个出场,那么就首先从他说起吧!——
郑德比我大四岁,是宁泸人。其父在清廷是个京中大官,本人生长上海,能言善辩,在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如鱼得水。举一个例子便很能说明他的性格,即郑德并未上过什么大学,却会一口流利的洋泾浜英语,自称是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硕士。一次,他遇到几个真正斯坦福毕业的留学生,知底的朋友以为这回准得露馅,哪知郑德却主动和人家聊起“当年留学”的情景,如数家珍般地点出当年斯坦福大学校长和几位著名教授的姓名,以及校园中几座大建筑的风格、特点,甚至还指出了图书馆的某些管理缺陷,直说得那几位正牌斯坦福大学毕业生为之瞠目,连连自叹不如。其实,郑德的这些常识全是从他订的美国杂志上看来的。是准备唬洋鬼子,做大生意的“本钱”。
当时,江浙一带是蒋介石势力的老巢,不少嫡系均为江浙原籍人氏,以郑德的籍贯、出身和能力,是完全可以到政府做大官的,然而他只致力经商,看不起官僚、政客们的腐败,非常反感蒋介石的独裁统治。
我和郑德交往多年,通过为苏区运盐和营救、保释被捕同志等几件事,我知道此人有正义感,办事牢靠,而且深晓世故,不该问的决不多问。比如他早已知道我与剌汪案的关联及处境,可从不主动打听我的行踪及住址,仿佛他很懂得我们地下工作的纪律似的。
他是一个精明人,不愿卷进政治漩涡,却又深知在中国干什么都离不开政治。日本一投降,他立刻感到这江山的主人要换了。换国民党吗?太腐败,不会长久;那么将转向何方呢?打开当时的地图,上海周围,新四军的解放区倒是星罗棋布……
于是,郑德将我请到了他家。
这是一个典型的上海中产阶级家庭。宽敞的客厅摆满了沙发,桌上放着许多中外报刊、玻璃酒柜里琳琅满目,白兰地、威士忌、咖啡以及西湖龙井,徽州红茶,应有尽有。寒暄过后,郑德便直截了当要我谈谈对时局的看法。
我正想请他为搞军火从中搭桥,当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便马上说:“首先,日本投降后,国共西党继续合作的前途极其暗淡,因此,内战很有可能发生,而这最后的胜利,不用我多讲原因,必然是属于共产党。”见郑德在点头称是,我又补一句:“不过,在胜利之前的过渡阶段,大家的生活将是困难的,战争嘛。”
听到这最后一句,郑德马上说:“你的关系多,我得求你帮忙,找些机会搞点生意干干,好歹赚几个钱花。”
我答应一定帮忙之后说:“我也有件事情想请你协助。现在上海的情况,我可用四句话说明,就是‘日寇欲击击不得,蒋帮欲来来不及,汪伪号令令不行,我军接收收不到’。可以说,从古至今,世界上没有一个城市,能象如今的上海,供各类冒险家大显身手。你了解日本人在上海储存军火的情况吗?我想拉你合作,为新四军搞些军火。这在我,是埋在心里很久的心愿;在你,则可立一大功!”
我与郑德互相托办过不少事情,可从没有今天这样的内容。大概,他从我的话里听出了对他的信任和期望,因此,没有象往常那样,拍着胸脯满口应承,而是若有所思地朝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头点的份量,内心不由涌出了一股欣慰之情。
郑德自接受我的嘱托后,便主动与上海宁波帮里的那些小奸商多了往来。这些小奸商在日伪时期,大多是日本人的买办,所以和日本人交往甚密。
一天,郑德告诉我,他通过小奸商介绍,终于结识了一个日本海军军火仓库主任田少将。作为初识的朋友,郑德觉得此人还讲交情,是个典型的武士道,不甘心战败的命运,可又担心回日本没有出路,郑德介绍完初步印象后。朝我搔了搔头皮:“至于搞军火一事,我实在是外行,不知第一次怎么个开口法,都需先扯什么?”
“这好办,我来教你。”我爽快答应着。
从此,在以后的十几天里,我便充当了“导演”的角色,由郑德权做前台的演员。
记得第一次“导演”是这样开始的——
我叮嘱郑德说:“从你对冈田的印象来看,此人可算个标准的武士道分子,所以,你的言行举止上,千万不得流露出丝毫的骄矜。并要反复向他表示,中国虽被列为战胜国,但中国这种代价惨重的胜利,不仅对我们国家没有好处,对我个人,也很可能大大有害。只要冈田对此稍有兴趣,问及原因,你马上就接上话茬,说你是个既反蒋,也对共产党极无好感的第三条道路主义者。这是很能投合这批走投无路的武士道分子胃口的。接着你便装作很神秘地告诉冈田,说在中国,是有第三政治力量存在的。并举出你有一个朋友,在国民党中是个中将,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刘峙的好友,被刘置于军中,倚为心腹。你对冈田说,他的政治主张远比你我更为积极,认为国共两党都不好,蒋介石在国民心中,毫无威信,回天无力;共产党那套阶级斗争,又绝不适合中国国情。这时冈田必定要问你,你那个朋友的打算是什么,你便告诉他这是军事秘密,不过听朋友透露过,第一战区在河南西部已划出二十余个县的地方,驻扎刘峙的心腹部队,准备将接收的日方较好兵器都集中在那里,并收容日军中有志之士,不知作何用场。”
郑德象听故事似的听到这里,见我打住了话匣,便问:“就说这么多?好象还缺少个结尾吧?”
我笑着说:“这个结尾要由冈田自己去猜想,这样才使他无暇去琢磨咱们这套鬼话的可疑性;才能重新逗引起他要继续为大东亚共荣圈奋斗的梦想!”
转天,郑德告诉我:冈田听得津津有味,不仅相约下次再见,而且还嘱托我向那个中将朋友打听收容日军人士有何之用哩!’
当时的国内形势是:蒋介石自宣布接收上海后,一直夜以继日向江南调兵遣将,内战很可能即将爆发。我深深懂将,搞军火的计划如能成功,无疑将给新四军一个不小的支持,于是便对郑德说:“咱们得加速行动了!”
“怎么个加速法?”
“对冈田实施攻心战!给他讲纳粹德国战败后,战俘被关进集中营的命运,连一支笔都要没收的呀;讲日本天皇下诏无条件投降后,如何正待罪于皇宫;东条英机首相又是如何绝望自杀,以及成百上千的日本人在天皇广场剖腹的情形……·”
“这些,恐怕冈田也已晓得了。”
“晓得归晓得,反复说的效果可不一样,尤其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会使冈田马上联想到那‘第三政治力量’上去,既然回国前途渺茫,那么很显然,只有采取合作态度,才可能免于成为战俘——冈田听完后,一定会这样想的。”我十分肯定地说。
“另外,”我又告诉郑德一些有关游说的决窍:“比如,你要冈田听你的话,那就切不可直说‘我要你这样干,因为对我有利’!这非失败不可;而应该说,‘你如果这样干,对你将有多少好处’!对方就感兴趣了。”
郑德听得很专心,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这么絮叨,完全是怕把事情办糟,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一句一句地教——太伤人自尊心了!而郑德的心理恐冶也是和我一样,所以才如此耐心,认真求教。要不然,凭他这个上海老开的“功底”,未必真不知道怎样对付冈田。
正因为郑德的“演技”高超,所以,三、四日后的一天晚上,我刚一进郑家,他立即迎上来告我说:“可喜可贺!冈田已完全被降服了。他认为我那中将朋友的主张是一个历史的创举,是中日真正合作的曙光!关于军火,他愿意作最大的考虑,把他们派上用场。不过,冈田一再要求,先见一见这位中将朋友,为了避免他生疑,我立刻痛快地先答应了。你看究竟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我说:“你既然已答应,我这个幕后演员自然出该去亮个相了。时间就定在后天下午。你转告冈田,因为我这里来往人多,不便约请,所以,届时就去他家相见。”
郑德大概从没见我穿过军装,便有些忧虑地叮嘱道:“我在冈田正前,可把你这个中将夸成一个标准的军人……”
“这你尽管放心,”我拍拍郑德的肩膀。
“到时候,我会亮出一副常胜将军的派头来的。呢军服整整齐齐,肩章帽章擦得雪亮,PARK汽车挂上党旗,马弁挂上盒子炮……之所以定在后天见面,就是为了准各更充分些。”
我许对郑德说道:“此次我和冈田打算是这样周旋,因为他还是我们民族的敌人,我对他既不恭维,亦不谴责;既不空谈,亦不落实。他如送我们军火,我既不表示拒绝,亦不表示感激。因为这些东西原来就是我们要接收的。此次见面,主要是证明你有一个知己的中将好友,是个河南来的要人,暗示他们这些武士道在河南还有出路,可能还有冒险的机会,能为天皇效忠。其次是为了加重你这个中介人的重要性,以后可以对他发号拖令。………”
汽车拐了一个急弯,使车上人都不由歪了一下身子。
坐在身旁的郑德顺势捅了捅我:“哎,想什么呢?”
“你呢?”
“什么也没想,就是心跳得厉害。”
“心虚?”
“本来么,纯粹是空口说白话,就差动武了,要不,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不对!这些军火,本来也是该由我们中国人接收的,要说抢,这八年来,他们抢了我们多少东西!”
“嘘!”郑德示意前面有警卫,要我住声。
“没关系,都是极可靠的朋友。”
“是呀!你的朋友可真多,在如今的年月,这就是一大本钱。”说罢,郑德向窗外看了一眼,忙对我的司机陶福说:“到了。”
汽车刚一停稳,马升首先下车开门肃立一旁候命,随即我们便被冈田满面春风地迎上楼去。三楼是一个书房兼客厅的大屋子,地当中的大块地毯和四壁书柜里的书籍,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与爱好。冈田亲自奉茶并托出几样东洋点心。双方的谈话以英语为主,有词不达意的时候,再用汉字写明。
首先,冈田寒暄之后指出:“我很看重今天的谈话,因此我尊重郑先生的意见,连我的夫人都令其回避了。”
我答说:“我们中国人也有同样的风俗,所谓‘谋不及妇人’就是此意。”
冈田连连点头说:“我们日本人尤其如此,特别是军界。”接着垂下头,对进兵中国,蹂躏中国同胞表示忏悔。
我说:“中日两个民族,犹如兄弟。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是历史的误会,也导致了许多怪事发生。比如中央军方面,有日本兵参加剿共;而共军方面也有日军参加反战同盟。一个要以三民主义统一全国;一个要在这个农民国家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我们第一战区对双方均表示失望。关于我们的主张,郑德先生一定早就和你谈过,一句话,我们的种种方针,也是考虑到日本人的利益和实情的。比如说,你们在华同胞,数达二、三百万,以现有运输能力,何时才全运回国?再说,回国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最后一句触着了冈田最敏感的心绪。
我趁机将这一席语无伦次的话(冈田却听得津津有味)转到军火上来。为了显出高级军官的身份,我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在武器方面您是专家,这种东西如同水火,谁都离不了,然而搞不好则又可能招祸。如等待中央军接收,不知何日;如想换成金钱,可又无地方出售,听郑先生说。您曾有意赠送我方,我们当然也是欢迎的。可以与郑先生具体商议妥善处理的办法。”
冈田并没因我不冷不热门态度而不快,反倒点头表示一定尽快商办军火一事。
我见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便见好就收,起身告辞了。临别前,又特意告诉冈田,以后有什么事情,由郑先生全权代表我们与他商谈。
这次相见,冈田话虽不多,但我感到效果不错,因为我的滔滔不绝,已使他觉得达到了摸这位“中将”底牌的目的。
没料想,事情发展得比找预测得还要快,刚过几日,冈田便托郑德送来地处威海卫路军火库的清单一张,共计步枪十万枝,子弹数百万发。并约定第二天听冈田回音。
十万枝步枪,这意味着能武装新四军十余个师哩!
我激动异常地按他所说的地点实地观家一次,果然在一幢稍旧的西式房子前有两个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站岗,表明实属军事重地。这一验证,使我激动之余闪过一丝疑云,这么大的一个成功,不费一枪一弹,是否太顺利了?
第二天,我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几分钟到达会晤地点,想早一点得到郑德的回报。
不一会儿,郑德来了,我从那脸色上看出事情有变,心里着急,催他快说。原来,冈田倒是很卖力气,然而在与该仓库主任谈判时却发生了困难。那个主任说,所有军火将来都要交给中国国民政府,这是军令,无商量余地,何况河南是第一战区,上海并不为其所属。
“不过最后……·”郑德见我现出沮丧的脸色,马上又补充说:“那位主任又说,倘若一定要将军火运走,就必须做到下列三个条件其中的一条。”
“哪三个?”我似又发现了一线希望。
“第一,接收军火者,必须是经重庆国民政府方面指定的大员;第二,或者有总司令冈村宁次的正式批准手令;第三,或者能由南京政府陈公博、周佛海某位证实河南方面这个中将的身份。”
我和“老太爷”商量后觉得前两条无法办到,但这第三条,也许还有些空隙可钻。
说来颇有些滑稽,早在日寇投降半年以前,蒋介石出于种种考虑,发表周佛海为京沪保安副总司令的密令,还是由我们掌握的地下电台收到转告给周的。
哪知,周佛海这个老滑头,不等我们把话说完,便装出一副苦相打断道:“我这个总司令乃有名无实,早被军统分子包围,遇事没有他们点头,什么都办不了。”
我们知道,倘苦此事真让军统知道,非露馅不可。纸糊的骗局,稻了解国民党内情的人就能一捅即破。事情便僵在这里了。
幸亏冈田那边我和郑德解释得还算合情合理,说事关重大,中将需回河南办理一系列公文手续,等待司令长官的批准也当福一些时间云云。
冈田不但没生疑心,而且还面带歉意,想了想以后告知说:“还有一个黄色炸药(TNT)仓库,由我直接掌管,不受别人牵制。这是制造军火极不可缺的原料,不知是否感兴趣?如需要,能马上办妥。”
在这段时间里,我与“老太爷”每周由两次改为三次例会,递将冈田这一情况做了汇报。“老太爷”立即请示了新四军有关方面,答复说:当然十分需要,不过,这答复不是来自所谓“第一战区”
“老太爷”还向我介绍了新四军派来的联络员孙明同志,孙的年龄约三、四十岁,在上海的公开身份是邮差(即今之邮递员),言谈举止很成熟,但因工作书定的限制,我不便多问他参加革命的经历。
放TNT炸药的海军军火仓库,正夹在两个我们不想招惹的部门中间,一边是空军临时办事处;一边是中央通讯社。我不由得又把事先的行动计划回味了一遍,怕万一有个疏忽,便会前功尽弃!毕竟,我是个被通缉的“逃犯”啊!
因为已经知道汤恩伯开始军运上海,我便采取了以下几条安全措施:一、所有车子都换了牌号以免将来查究,并且检查了全部机件以免中途意外;二、由冈田派遣十余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押车,这在患“态日病”的大小汉奸眼里,是最有效的通行证;三、临时找老叶同志充当日语翻译,顺带说一句,老叶那天的一身“行头”我特别赞赏。上着西服,下穿黄呢裤子,这是当时来自重庆国民政府官员最时兴的打扮。
事情总不那么顺利。孙明告诉我,因为当时能被我们掌握的车辆,多被新四军部调至浙东运三五支队去江北了,所以只搞到了五辆卡车,我不禁从心里涌出一股失望。可幸的是,孙明保证说,司机都是自己人。五辆就五辆吧,当时,我真恨不得把整个仓库都搬空!
装车共用了两个多小时,一共是五百四十板箱。在搬运中间,空军临时办事处和中央通讯社曾有人问及装的是什么,老叶立刻回答:“是我们部里要用此仓库,叫鬼子搬家,至于装的什么东西,你们最好去问日本鬼子。”
问话的人不再吭气了。
直到冈田给仓库主任签完字,挥手放行卡车,随之,我也和冈田告别,才算吁出了一口长气。
这批炸药运出后,冈田认为后退有路,免为战俘的成功在望;在郑德看来,也自信是为人民立了一功。因此,这两个人的精神面貌均有很大的变化,这使我产生了新的想法:趁热打铁,继续从冈田身上再“榨”出些油水来。
郑德又出色地完成了游说工作,酒过数巡,诱得冈田突然说:“一不做,二不休,我把最秘密的东西全告诉你们吧,在天皇陛下宣布停战(他不肯说是无条件投降)之后,我一时茫然无措,但也曾有过种种幻想,就私藏了一百九十四挺机枪,以备急用,现在我觉得是派用场的时候了,决定拿出来做为第二次献礼。”
郑德脑子就是转得快,立刻伸出双手向冈田热烈祝贺,认为这显示了武士精神的常在,最后还振臂高呼“中日平等合作万岁!”
这一批机枪也是由自己人用带篷的卡车运到江边,转送到江北新四军军部的。
事隔半月,孙明同志转来新四军负责同志的来电:“……···炸药已经试验,性能极好,可供江南江北所部使用两至三年。一百九十四挺机枪完全是新的……致革命敬礼!并望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数月后,“老太爷”又转来中央的嘉奖电。大家听完电文后齐声欢呼:“一切成功归于党!”
临别上海之前,我漫步在黄浦外滩。心想:我以这样的方式同上海告别,可算是于心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