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商周82 :西周的“荒服”制度为何难以套牢边境部族?
发布时间:2025-08-29 10:00 浏览量:25
1、西周的“五服”像套在王畿外的同心环,而“荒服”就是最外围那圈松松的绳。祭公谋父曾劝周穆王:犬戎是“荒服”部族,大毕、伯仕两代都按规矩来朝,不该征伐。可穆王不听,打了犬戎带回四白狼、四白鹿,结果“荒服者不至”。这“荒服”本是给边境部族留的余地——不像“甸服”要每日祭祀,“侯服”要每月纳贡,它更像种松散的臣服:你认我为王,我便容你自在。只是这“弹性”一旦被武力戳破,绳子就断了。
2、别以为“荒服”只包括西北的戎狄。《鲁颂·宫》里,鲁僖公收服淮夷、南夷后,得意地唱“遂荒大东”“遂荒徐宅”——从东方到徐夷地盘,直到东海,都是“荒服”。可见“荒服”不管方位,只看归附程度:淮夷、南夷虽在东南,只要认周王的账,就归在这圈里。就像给不同方向的部族发了同一张“准入证”,凭证上写着:“认我为主,便可暂保自在。”
3、“荒服”部族的“岁贡”,是硬邦邦的义务。兮甲盘上,周王命令兮甲去征南淮夷的贡,明文写着:“淮夷旧我畮人,毋敢不出其帛、其积、其进人。”帛是布帛,能当货币;积是仓库里的粮草;“进人”则是供役使的奴隶,近乎人形贡品。师簋更记载,淮夷敢让“进人”怠工、反抗监工,周王就派军队去打。这哪是进贡,分明是给边境部族套的“经济枷锁”,枷锁勒得太紧,谁能不挣扎?
4、比“岁贡”更重要的是“终王”。祭公谋父说“荒服者王”,还强调是“终王”——部族首领一辈子都得认周王这个“共主”,逢大事要亲自来朝见。钟铭文里,周王巡视东南,南夷、东夷二十六邦首领集体“来逆昭王”(朝见周王),就是一次“终王”的实践。对周王来说,这是“天下归心”的证明;对部族首领来说,却是场必须演的戏:哪怕心里不服,表面也得跑来磕个头,喊声“大王”。
5、“荒服”部族朝见,规矩透着疏离。《国语》说,戎狄来贡,不能进殿参加宴会,得坐在门外,由“舌人”(翻译)传话递贡品。不像诸侯能在殿内举杯,他们连门槛都迈不过。这礼仪像道无形的墙:周王认你是“臣”,却不认你是“自己人”。《大雅·常武》里徐戎“来庭”,也不过是到庭院里磕个头——“荒服”的朝见,从来带着“内外有别”的刺。
6、周穆王大概觉得“荒服”是软柿子。祭公苦劝“犬戎以其职来王”,他偏要打,还炫耀战利品。可白狼白鹿再多,也换不回部族的臣服——“自是荒服者不至”。这就像主人打了来做客的远亲,别家亲戚自然不敢再来。“荒服”的维系,靠的是“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穆王偏要掀桌子,规矩也就碎了。
7、淮夷对“岁贡”的反抗,写在了青铜器上。师簋说他们“迫厥众叚(怠工)”“反厥工吏”,甚至不把物资送到周的东国。这怨不得他们:帛要上好的布,积要充足的粮,“进人”更是生生夺走劳动力。就像地主催租太狠,佃户总会抗一抗。周王派军队镇压,看似赢了,却把“荒服”的臣服逼成了仇恨。
8、周王十八年,南仲邦父派驹父去见南淮夷,“厥献厥服”——说白了就是去讨贡。铭文得意地记着“小大邦无敢不具逆王命”,可这“顺从”背后,是周王的军事实力在撑腰。就像债主带着保镖上门,欠债的不敢不给。只是这种靠威慑来的“贡赋”,终究像沙堆上的塔,风一吹就可能塌。
9、楚是周人眼里的“蛮夷”,却也在“荒服”里。周文王时,鬻熊“子事文王”;成王时,熊绎被封“子男之田”。这“子爵”是周王给的“紧箍咒”:你再强,也得认我给的名分。可楚后来偏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自立为王。就像给猛虎套了个铜项圈,猛虎长大了,项圈自然就撑破了。
10、录国(群舒之一)的故事更有意思。周成王时,录子圣反叛,被太保讨伐;到穆王时,录伯却因“右辟四方”升为伯爵。这爵位就是周王的工具:听话就给你升,叛逆就打服你再用。录国从“子”到“伯”,看似风光,实则还是周王手里的棋子——“荒服”部族的爵位,从来不是荣誉,而是被驯化的证明。
11、祭公说“夷蛮要服,戎狄荒服”,可事实根本没这么清。淮夷是“夷”,却属“荒服”;楚国是“蛮”,也在“荒服”里。这边界早被实力改写:弱的夷蛮乖乖当“要服”,强的夷狄哪怕被称为“戎狄”,周王也得给“荒服”的宽松待遇。就像给学生分座位,调皮的反而能坐得更自在——只要别闹到掀桌子。
12、周王常搞会盟,给“荒服”部族“上课”。康王在酆宫朝见西南夷戎,穆王在涂山会合淮夷、群舒——地点选在边境,就是要让部族首领看看:周王的权威,能延伸到你家门口。这会盟像场大型“认亲现场”,周王坐主位,部族首领排排站,喊声“大王”,就算巩固了关系。只是这“家长会”,得靠周王的军队来“维持秩序”。
13、到了幽王,“家长会”开成了“鸿门宴”。他在中岳召集戎狄首领搞“大室之盟”,结果“戎狄叛之”。这不是偶然——幽王昏庸,军事实力又弱,还想靠会盟耍威风,戎狄自然不买账。就像落魄的主人强撑场面,宾客只会觉得可笑,转身就敢掀翻桌子。这场盟会,成了西周灭亡的预演。
14、《大雅·韩奕》里,周宣王给韩侯的任务是“榦不庭方”——收拾那些不来朝见的“荒服”部族。“不庭”就是不给面子,在周王看来,这比不纳贡更严重。毕竟贡赋是钱的事,“来王”是面子的事。对“不庭方”的征讨,本质是周王在喊:“就算我弱了,你们也得装装样子!”
15、“荒服”的本质就是一根靠实力拉紧的橡皮筋。说到底,“荒服”制度就是根橡皮筋:周王强时,能拉得很长,把远方部族都圈进来;周王弱了,橡皮筋就松了,部族要么不来朝贡,要么干脆自立。犬戎的叛、淮夷的抗、楚国的称王,都在说同一个理:“荒服”的规矩,从来不是靠“礼”撑着,而是靠周王的拳头。当拳头软了,再精密的制度,也不过是张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