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土匪(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5-08-24 16:26  浏览量:27

落草为寇的土匪分黑白两道,白道是看不惯清末民初世道不平进深山老林扎寨挑起号旗,他们被称作义匪或义盗,保留着如常的行事方式,一般不祸害百姓。还有就是遭受冤枉逃难进山,如林教头被逼上梁山,他们只想着报仇伸冤,不乱杀无辜。最可恨的是黑道帮堂被官府端掉转而上山为匪,这些草寇心狠手黑毫无怜悯之心。还有一类惯匪,号旗已经传到二代或三代,不通人情常理,杀戮成性!

民国五年,乙县剿匪不力,被民国省府严厉训诫。县长金成回到县府闷闷不乐,原来每顿饭可食两碗米饭或两个馒头,如今稀粥也只吃半碗就撂下筷子,唉声叹气。

乙河一带从清朝到民国初年闹腾一百多年绺子土匪,官府屡剿不绝。沿岸各县皆组建了剿匪团,县长为剿匪司令,县官似乎成了武官,整天训练兵马,旁的事皆为剿匪让道。别的地方县长只带一把手掌长短的自卫手枪或者不要枪配,腰间挂一柄象征威严的短剑即可。乙河岸边县长都背二十响长瞄匣子枪,满弹夹沉甸甸,有的还左右挎双枪。

县府事务员石满见县长日渐消瘦,便说:“县长不吃饭可不妥,好马靠草料,人靠三餐饭。您是俺们的司令,如今身子骨瘦弱,两支满弹夹的大肚匣子枪,怕也要背不动了。”

金成勉强笑了说:“老石瞧你说的,还不至于背不动枪,等哪天打掉惯匪黄渊,我吃满锅饭。”

石满说:“金县长,您是读过大书的先生,比俺知道得多。俺也不会说话,胡说什么马料的,不像话。不过吃饭一口一口嚼,土匪也要一个一个灭。您是外乡客,不是乙河一带人。乙河这地方几辈子遭匪患,老少上阵剿匪,俺爷俺爹和几个叔都剿过匪,在乙河剿匪就跟过日子一样,是家常便饭。”

金成脸上舒展了一些说:“来乙河岸边半年多,我真觉着本乡人聪明有趣,爱听你们说捎带一些旧理儿的老话。剿匪能掺和到过日子里,就像乙河大馅包子,好像啥都能包馅,还真有趣。”

石满笑着说:“县长可不是吗,要不怎么说,乙河的媳妇东山上的妖。”

“这话啥意思?”

“就是说,咱乙河一带的媳妇会过日子,家里没几个大子儿,汤汤水水的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就跟东山上老妖一般,不用吃饭,也能飞檐走壁。”

金成从兜里掏出几块银元,递给石满:“老石你家里孩子多,大人汤汤水水对付着也就是了,孩子长身体三顿不能总喝粥。”

石满眼里含泪,接过银元说:“县长,您一月俸禄也就几十块,总接济俺们,这怎么过意得去。”

金成说:“拿着吧,给孩子们买些烙饼糕点鸡蛋吃。我就一个人,没有花钱的地方。”

石满揣起银元,给县长倒水。

金成喝口白开水,一拍桌案说:“老石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我,剿匪不只是刀枪兵马布阵厮杀,外围也不可忽视。”

石满说:“俺娘过日子老这么说,春夏秋冬冷过暖过富熬穷熬,不在手头有多少金银,锅台灶下精打细算,就没有过不去的苦日子。”

金成眼睛一亮说:“老人家说的是,俗话老理也能启发我剿匪。咱乙县是乙河一带最穷的老县,地处偏远犄角,剿匪经费不容易筹集,刀枪弹药远不如那几个县。咱若不想别的办法,恐怕剿匪要打成一堆烂泥巴。我这就给北洋大学同窗洪知了写信,他是研究匪患的社会民俗学家,应该有更有效的办法,回头我写好你把信寄出去。”

洪知了比金成大十多岁,留着一小撮新式燕尾胡须,手拄一根文明棍,看上去像是金县长的长辈。金成陪着旧同窗在乙县老城街里老铺和城外老庙游历一番,知查当地民情。

洪知了颇为感慨:“如此美妙山水,老城老店,积淀着深邃历史遗存,却被匪患闹得无人踏足。不该呀,不该。”

两个人坐在一家茶铺里,喝茶聊旧事今景。

洪知了吸着烟斗,不耽误喝茶吃点心,一边说:“贤弟你走仕途做了县太爷,当家才知柴米贵啊,你都不像你了,真是身份环境改变人,这话一点不假。你当年可是北洋大学俊朗的短跑健将,瞧瞧眼前你又黑又瘦,那些崇拜你的女师范学妹们,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伤心落泪的。”

金成忙摆手说:“仁兄依然浪漫风趣,上大学时的情景早已远去,在我这就像上辈子的事。那时候心里不装愁事,行走在路上能飞起来似的。现在不行了,被诸事压得走路抬不动腿,肩膀担着山。”

洪知了嗑着瓜子说:“所以说金成贤弟,我这个人是做不了官的,只好浪迹天涯,至少落个闲适。我跟你说,一来我这个人坐不住,不游山水闷自愁。二来我心里不能搁着杂乱事,那样的话我就没有胃口品美食了。

我研究了东西南北山河江湖各类山寨、洞堡、暗窝、地窨子、苇塘密道。那些落草响马、胡子、杆子、马匪、山贼、湖匪、海匪、流匪凭借这些地方藏身,出趟子(行动),打了就挠岗子(跑路)。匪患就像百姓身上生疖子、丹毒、皮癣、内毒、疮毒,渗透到皮肉筋血里,不太好治。表皮刮疗,也是治标不治本。”

洪知了说干了嗓子,喝着茶也不急着说话,观街景感慨一番,接着说:“土匪能有什么入时的武器呀?也不会谋划出高明的战术。我精心研究发现,他们的厉害之处是老辣的实战经验,和融入地气的本事。于是很少有土匪大距离的所谓远征,都盘踞在熟悉地界,打老地方圈圈战。响几枪一转身变成当地百姓黎庶,口音举止风俗没有半点不同,你发现不了无法清除。”

金成说:“师兄真是匪患研究家,此话说到点子上了。几仗打响之后,摸上去总是找不到人,土匪却能绕到我们后面或打外围或跑得无踪影,这仗打得甭提多别扭了。”

洪知了说道:“贤弟,其实剿匪不同于会战,不在于枪和子弹,而关键在几样保命的东西,盐、粮、油、棉、糖、菜果、洋火、柴禾。把这人间烟火老八样牢牢握在手中,看山上的土匪怎么过冬。乙县冬天可是真冷啊,寒冷饥饿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金成连称妙计,忙站起拱手说:“师兄一番话,剿匪大事可成。只是不知怎样谢兄长出妙计?”

洪知了摆手说:“得了,得了贤弟,你这穷县清官,请我吃一顿乙河鲜鱼就不错了,门客师爷费你也拿不起。不过可以用一件事情补偿这笔报酬,贤弟你替愚兄在乙河这找位会过日子的小媳妇如何,哈哈哈!”

金成说:“乙县再困难,门客师爷费还是要付的。下月起我只拿一半饷,将每一文钱皆用于剿匪大事。”

乙县的盐(包括咸菜大酱),粮(包括五谷杂粮、各类面食、糕点),油(包括动物油、植物油、煤油)棉(包括布匹,棉麻),糖(白糖红糖、糖果、蜂蜜、甜杆),菜果(干菜水菜咸菜、山果、干果、茶叶,家桃杏子山楂梨子等),洋火(蜡烛、火链、火柴),柴禾(干柴、桔梗、树枝)。

过日子少不了的老八样,皆归县府统管经营,任何商铺不准采购出售。本县人购买,需持县府发的民票,限量购买。为了防备土匪下山突袭,经营盐粮油棉糖菜果洋火柴禾的铺子,都有剿匪团重兵把守。

金成县长带领剿匪团,埋伏在绺子土匪下山必经之路,静等黄渊撑不住,带兵下山抢夺过冬用的盐粮油棉糖菜果洋火和柴禾。果然,黄渊派二当家座山虎带兵冲出望天洞几次,都被金成带兵打了埋伏。土匪没能上去骡马道,丢下被打死打伤的兵丁,撤回了望天洞。

之后,陆续有开小差的绺子兵丁往山下跑,皆被剿匪团抓获。审问得知,山上多日不吃干,菜汤无盐,咸菜用大洋私下里交换,比大烟土还贵三分。大当家二当家吃干,有盐有油糖和荤腥。坐交椅官爷吃半干半稀,每顿有一捏盐和油星,口苦能吃到一块老糖。兵丁吃稀或轮流饿肚皮省粮,无盐没油,清汤寡水。

大当家二当家穿棉袄盖棉被,整夜可供油灯点亮,有柴禾取暖。坐交椅的官爷穿棉衣,盖薄棉被,起夜可点蜡烛。兵丁穿单衣盖麻片干草,夜里摸黑没有丁点亮光,无火没柴苦熬。

省府剿匪督战使差,特意到乙县实地察验,观后大为赞赏乙县剿匪计策。将这套剿匪策上报省府,很快向其他县推行。各县纷纷效仿乙县,迅速把盐粮油棉糖菜果洋火柴禾老八宗控制起来。省府乐观地估计,乙河流域百年不灭的匪患,不出两年便可终结。

冬至之后,平县下了一场大雪,厚雪封山,黄渊这股惯匪只能靠老家底子撑过冬几乎不可能。剿匪大功告成在即,最怕百密一疏。金成不敢有半点马虎,带兵严把死守,不放出一粒米,一两盐,一滴油,一丝棉,一颗糖,一个果子,一把柴火。

金成知道,老匪如老财,家底子不是一般厚,困一个冬天只是苦。要把他困得走投无路,饥饿寒冷难忍下山投降归正,必得困到开春,困得他盐粮断绝,大事可成。

开春之后,乙县剿匪团抓获跑下望天洞的零星土匪,缺失有很大的变化。开小差的土匪皆破衣烂衫骨瘦如材,唉声叹气病弱无力,就像一群蝼蚁。

金成想象土匪老巢望天洞内的末日情景,感觉剿匪即将成功。但是他告诫自己,越到收尾之时越要谨慎小心。金成眼前浮现出给土匪最后一击的情景,摇摇晃晃撑着不倒下的老匪黄渊,被一枪击倒在地,变成一只皮毛不整的丑陋山魈。

金成禀报省府,请求省府许可乙县禁商一年,除了已经禁售的老八样,连小百货铺、饭馆、药铺、当铺、铁匠铺、山货铺、担子商、豆腐坊、各类小作坊都由县府统管,百姓凭民票限量购置。如此将匪可能通过暗线,偷偷购置物资的路径全部掐灭,剿匪方能彻底。

民国省府传令:“剿匪大成在即,一切由本县酌定”。

金成得到省府令后,立刻全力禁商,乙县大部分商铺一律关板封门,以前是跟老八样有关的铺子关门,如今是大部分铺子都关门,只留几家小铺供应民需。

金成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乙县剿匪大事已定,乙河流域百年匪患尽剿在即,百年解不开的死疙瘩就要破解,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啊!

金成甚至想到,这里的百姓或可能为自己塑像,修一座金氏庙宇。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骄傲啊,他悄悄告诫自己,历史上多少人败得起却胜不成,自己被自己打得惨败。

乙河沿岸各县,历史罕见禁商一年,撑不住的小股土匪纷纷投降乞求归正。然而,谁也没料到被禁止做买卖的商人,居然迅速拉起了一支人马。他们比惯匪黄渊读书多见识深,人脉广物资储备丰盈,银元如雪枪马不缺,行动迅速心术多谋。

商匪势起,招兵买马,短时间内竟然拉起逾万人马的一支庞大的队伍。乙河流域各县城防纷纷告急,省府自顾不暇,无力派出兵马。商帮乱军与山上几乎要撑不下去的土匪联手,里应外合,奄奄一息的老匪黄渊被唤醒了。商帮乱军埋伏城内打巷战,老匪黄渊迂回外围打野战,乙县剿匪团腹背受敌,岌岌可危。

省府赶紧下令全力对付商匪,却发现各县剿匪团渐渐支撑不住了,无论是武器和谋略都不是商帮乱军和黄渊那等土匪的对手。无奈之下派使差到乙河求和,请商帮出来谈判。

商帮使差拿出大当家胡宝的三条件:“第一.乙河两岸立即废除禁商令。第二条.解除对望天洞黄渊已经其它绺子的围困,在互不袭扰前提下,允许黄渊和其他绺子兵马下山采购物资就医治伤。第三.将禁商发起者乙县县长金成革职治罪。这个外乡人突发禁商奇想两年来使得各县竟然有几十余掌柜的上吊或投河自尽,数百家商铺关板封门,成千上万伙计学徒沦为乞丐或盗贼,真是十恶不赦”。

民国省府尽数答应商帮提出的条件,乙河商匪之乱暂时平息。

乙县人惊见,黄渊竟然出现在乙县老城的街里,他有了另一个身份,黄家老铺大东家。

黄渊挎匣子枪,二当家座山虎背一口红缀大刀跟在后面。黄渊脸上挂笑,见人便说:“诸位老少爷们儿别担惊,俺回来了,乡里乡亲好歹是一条河里淘米做饭,不能让外乡人坏咱乙城老少爷们儿的交情。诸位乡佬,都吃了吗?锅台灶下,菜里多放一把盐,那才叫过日子呢。”

困了一年的黄渊在街里走着,没人敢拿他们怎么样,也不敢抬头应和回话,皆躲着绕道走。

山上望天洞又灯火通明,一年短缺的盐油浇撒在灶上大锅里,兵丁们一起喊“有吃有喝得福,得福了。”

从此乙县饭馆的菜品,总是过咸且油腻(有害健康),乙县人被禁商令吓怕了,崇拜重口味。旁人怎么提醒乙县人也改不了加盐多油的老习惯,盐如味金油似味银,乙县人加盐添油嗜糖颇具仪式感。

金成将两支弹夹满的匣子枪交给石满,石满递给金成一个乙河大馅包子,金成含着眼泪吃一口,抬头问石满:“怎么是淡馅包子,没有丁点咸味?”

石满说:“盐糖油洋火柴禾都被黄渊霸市买尽,家家盐如金子,不敢轻易吃咸。不年不节的哪一家放盐都仔细再仔细呢,能省就省,眼下盐似命。”

金成几口把包子吃下去,等着治安事务员石满给自己戴上黄铜铐子。石满忽然双膝蹲地,捂脸哭了。

金成说:“老石你这还是干啥,别哭,又不是将我拉出去砍头,不就是蹲几年大牢吗,正好我想静一静读几本书。”

石满说:”县长,俺兴许再也见不到您这样的好官了,省府不该这么对您。”

金成说:“我想改变乙河百年匪乱历史,盲目禁商,不曾想闹出乙河百年从没有过的商乱。我太浅薄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罪有应得。”

石满说:“有一件事,俺老石对不住县长,背着您俺也加入了商帮乱军。没办法,俺是本地人,那些封门关板的买卖有石姓家族的铺子,俺不跟您对着干,在乙县活不下去!”

金成说:“这事我理解你,我是外埠人,做了什么一走了之。你是本乡本土的,往后日子还长,总要留一条后路。”

石满哭得更厉害了:“县长,您训骂俺几句吧。您还不知道,黄渊是俺表舅姥爷,俺偷着给他送过灯油情报。”

金成说:“其实我知道,你送的情报都是皮毛,说明你做事还有底线,我一直信任你。”

“另有一件事,告诉县长,您那位同窗洪知了,与俺表舅姥爷黄渊有些交情。他是不是官匪通吃,俺拿不准,您得防着他。”

金成叹息,默默点头。

石满给苑金成戴上黄铜手铐,抹一把泪说:“您坐县长老爷宝座,不贪一文钱,还把县长俸禄拿出来接济旁人,最后闹到戴铜铐子,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呀?”

金成摇摇头,戴着铐子朝外走,石满举起枪对准金成后心,他迟疑了一下,放下手枪。

这时候,金成才发觉黄铜铐子是虚戴上的,一动即开。

石满快跑几步过来说:“他们让俺暗里枪杀县长,罪名是脱掉黄铜手铐企图逃走。俺不能杀县长,您快走吧。”

金成说:“老石,我走了,你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往后怎么办?”

石满说:“俺是本乡人,怎么都好办。实在不行,就去求洗白的舅姥爷。您要是不走,商帮和黄渊恨之入骨,想着法子必置县长于死地。”

金成点点头,拱手冲石满深施一礼。

石满把手枪递给县长说:“县长,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四处漂泊,带上这支短枪防身。”

金成把手枪插进腰间,带上石满预备好的几个淡味包子,告别石满,从窗户跳出去走了。

石满望着县长背影,深施一礼。等县长走远,石满抽出县长的驳壳枪,朝窗外打了两枪。转回枪口对准自己右腿,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咬牙朝左腿开了一枪!

金成走江湖,四海为家。一年后,在一家老客栈,偶遇当年出谋划策的洪知了。

金成掏枪顶在昔日旧同窗后腰,低声问:“为什么要害我,坑害苦难的乙县民众,如今吃盐贵似金,家家清汤无味?”

洪知了惊得大汗淋漓道:“我就怕遇见你金成老弟,偏偏还就遇上了。你一枪杀了我,也不为过。可是你得先听我说几句心里话,把话说痛快了,再开几枪我无遗憾。”

洪知了见金成收起枪,心安一点,抹着汗水说:“我不是人,兄弟你知道吗?愚兄沾染上了妾瘾。不怕你笑话,就是不停娶姨太太,原来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娶一个两个就得了,什么多了都麻烦,太太多了更要命。可是上了瘾就收不住,自己不听自己话便是半痴,欲望的饥饿感让人魔怔啊。”

洪知了说累了,指茶水说:“让我喝一小口,润润嗓子,干哑不便说话,我娶姨太太可谓没完没了,唱戏的,耍马戏的,贫家女,富家寡妇,白的胖的、高的瘦的、爱说话不吱声的,我都想往家里娶。”

洪知了哆哆嗦嗦放下茶碗,接着说:“我简直是蠢透了,那不是字画古玩,是活生生的人呢。六个姨太太,不仅要吃喝穿戴首饰金花,还得雇佣老妈子丫鬟侍候着。她们还常常吵架,吃醋,生病,忧郁,下毒,诬告,互挖陷阱,寻死上吊。兄弟我苦啊,还得养活她们娘家人,不然娘家人要去告官,罪名是拐卖人口。”

洪知了说着说着,噗通跪地,哇哇大哭:“没办法呀兄弟,我脱不了手啊,愚兄不吃两头,不到处凭这点嘴皮底子糊弄人去,我那个家就得炸窝散伙。”

洪知了扇自己几个嘴巴子,不轻不重,嘴角不流血:“我真蠢,真的愚蠢至极。我不想活了,金成贤弟你打死我吧,枪一响倒是救了愚兄。只是你这一枪或几枪打了解心恨,打死的却不是穆知了,而是你那一群小嫂子。这些女人吃馋了躺懒了,啥也不能做,出门就叫车。没了我,一下子撇下那么多寡妇,我断定她们绝对没活路,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惨不忍睹凄惨无比!”

洪知了哭着喊着,抹一把眼泪,感觉身边静寂了许多。偷眼瞧看四周,金成早被他墨迹得收枪抽身离去。

洪知了站起来 ,轻轻拍去膝盖上的浮土,撇嘴冷笑。他心痒痒着寻思着,马上被黑道媒婆领到客栈来的这个新姨太太会是什么鲜嫩模样?是哪般温柔可心的秉性,散发出何等身香!

金成走出客栈,停住脚步心想,刚才一时手软了,不能让洪知了如法炮制,再去害别的县镇。金成转身回去,从窗外看见洪知了手挽一位年轻女子笑嘻嘻说话,旁边的媒婆跟随(杂役)走路腿瘸,仔细一瞧居然是石满。

金城内心一阵发紧,老石曾经远远见过洪知了,眼前背着花包袱,混迹于这类暗黑交易中,是何等心情啊!一年前他冒死放走自己,如今竟然落到这步田地,给野媒人做跟随帮手,恐怕是生活所迫无奈为之啊。

金成暗自摇头叹息,老石我就不开这一枪了,好自为之吧兄弟。

金成默默收起手枪。放过洪知了一马,没给石满添事,他离开客栈朝大路走去。

身后突然有人喊:“慢一步走,把枪放地上。”

金成哈腰放下枪,转身看是石满。

“老石,你怎么走了黑道?”

“县长,白道走不成,俺不走黑道活不下去。”

“是谁让你下我的枪?”

“洪先生,他给了俺一块银元要买你一条命。”

“老石开枪吧,打得准一些痛快点。”

“啪”一声,枪响了。

金成回头看,石满朝自己手腕开一枪。

“老石你怎么又伤自己?流这么多血!”

“不开这一枪交不了差。县长,拿上枪快走吧,俺知道您是个大好人,俺老石伤腕保你命,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