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二八春秋
发布时间:2025-07-30 18:26 浏览量:1
学生们陆续登上大巴前往机场,谭康给姚远放好行李,在车窗外朝他挥手。
姚远大声道:“爸!我走了!”
正在与英语老师说话的姚刚朝他摆手,示意再见。
这么一叫,车上不少学生的目光被姚刚吸引过去,又出了次风头。
大巴起行,兜里手机震动,谭康来了短消息。
【弟,玩得开心,你是我的骄傲。】
姚远嘴角略翘,把手机收好,继续玩他的PSP。
当天抵达博鳌,学生们又在当地转车前往三亚,阳光,沙滩,大海,整个夏令营里采取英语交流,姚远的英语学得好不是吹吹而已的,姚刚从前深知外语的重要性,更想培养这个宝贝儿子,对英语抓得最紧,八岁时就让他听英语九百句。
姚远十二岁自学完四本新概念,外加走遍美国一套,姚刚还买回莎士比亚的原著,双城记的英文版让他自己去读,上初三后松懈下来,高中没怎么碰,但那口流利的英式发音也足够令带团的外教刮目相看。
封闭式夏令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苦,每天外教在三亚的咖啡馆里上课,喝点咖啡,用沙龙式的教学方式作作交流,下午学生们还可以去游泳。
姚远把玩法全摸熟了,心想以后还可以带谭康来大东海和亚龙湾潜水。
导游带着他们去海口吃刚开的第一家肯德基,买椰青和西瓜,西瓜只要三块钱一个,足够当饭吃了。
唯一头疼的还是衣服,溅了西瓜汁完全没办法洗掉,只得塞进旅行袋里回家再处理。
姚远给谭康发了几次短信,各自都一切安好,而谭康已经在学驾照了,他已经满十八岁,姚刚忙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充当姚远的司机。
来三亚的第八天,姚远被刚认识的同伴们扔下海一次,揣在兜里的手机湿了,没法开机,不知道是不是彻底报废。
姚远当时差点就当场骂人,然而转念一想都是大家一群人在玩,手机坏了别人也赔不起,更找不到赔的对象,等拿回去以后修修看吧。
夏令营开始后的第十一天,也快回去了,姚远的衣服已经穿得皱巴巴的,刚知道酒店能帮洗衣烘衣,正在大呼上当时,忽听人道:“赵姚远,有人找你。”
姚远莫名其妙,怎么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他换上刚买的一套沙滩裤与花衬衣跑下楼去,看到满身大汗,背着个包的谭康。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姚远大喜道。
谭康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十分疲惫,说:“小远,你手机怎么不开机?姑丈让我过来接你。”
姚远道:“怎么了?”
谭康:“大奶奶去世了。”
姚远对外婆的印象只有两面,一是小时候她给自己擦脸,力度大得令他脸疼。二则是上次回来时外婆笑眯眯地给他补衣服,说:“姚远啊,有女朋友了带回家来看看。”
他站在外婆的遗像前,感觉十分陌生,死亡距离他太远了,不是发生在他没有那么亲近的人身上,便是发生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身旁有人朝他说话,姚远只是无意识地点头,知道外婆走得很安详。
那天谭康父亲的几个朋友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东西,外婆便坐在屋檐下摘豆子,准备炒豆子招待客人,聊谭康的爸爸的事,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靠在门框边,没有答话,便带着微笑,安详地去世了。
无病无痛的安乐死,还是八十七岁的高龄,称得上白喜。
棺材送到县城的殡仪馆去冷藏了,大热天总不能把棺材放在家里,谭康父亲的几个朋友在帮忙,外婆死的当天就是他们请人来盖棺的。
寿衣,棺材,丧葬费,坟地,全是外婆生前就准备好的,从前请人做寿衣的时候,外婆还笑呵呵地试穿,半点不忌讳,对着镜子端详,又朝送寿衣来的女人说:“再加条腰带吧,以后我就能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见谭老头儿喽。”
这件事在当时村子里有不少人笑着说老太太想得开,乐观。姚远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谭康眼睛发红,忙前忙后,请人来搭灵棚,租了几个电风扇,在灵棚前请人喝茶,招待来吊唁的乡亲们。外婆和外公生前帮过不少人,四邻八里来的人一时间很多。
没人的时候,谭康就坐在灵棚里,红着眼睛发呆。
姚远知道他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许久后他到谭康身边去,说:“喂。”
谭康:“?”
姚远按开PSONE掌机,说:“给你看这个。”
谭康凑过来看,姚远按了几下,上面的超音鼠抱成个团,冲过悬崖,嗡的一声喷火,把怪碾成一张纸。
姚远说:“可以让它跳舞,你看。”
屏幕上的超音鼠吃了个苹果,跳来跳去,姚远蹙眉道:“但是这里我过不去。玩一周都过不去,烦死了。”
谭康接过PSONE,姚远过不了的地方他也过不了,两人凑在一起哔哔哔地按,片刻后客人来了,姚远便主动起身去接待,谭康还坐在角落里玩超音鼠大战。
足足一个小时后,谭康吁了口气,笑道:“过了过了!”
过了就好,姚远接过游戏机,心花怒放,示意他去接客,谭康洗了把脸,过来坐下斟茶。
第二天人更多,姚远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说:“人怎么这么多。”
谭康说:“大爷爷去世的时候人才叫多。”
姚远道:“当时怎么不叫我回来。”
谭康又去摆花圈,说:“那时你在小升初,不能让你分心了。”
姚远看谭康在辛苦,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忙,一直说:“我来吧,要做什么?”
“我来。”姚远说。
谭康道:“你别中暑我就谢天谢地了。”
姚远:“……”
谭康笑了笑,让他坐下收奠仪,说:“你来记奠仪。”
姚远不会说本地话,便对着个本子,收别人送的奠仪。谭康又去扯黑布,准备孝带,做麻圈,给他戴在手臂上,认真说:“小远,大爷爷大奶奶没亲孙子,我是二房,你是外孙,咱俩都隔了一层,也不分谁是谁了,都当亲孙子,一起戴孝吧。”
姚远嗯了声,把钱都收好,侧过身让谭康给戴麻,谭康又教他说奠仪写清楚,以后都要还回去的,都是人情。
两人直忙活到半夜,外头熄了灯,漫天繁星现出来,谭康收拾起方桌条凳,在灵棚角落里支起钢丝床,铺上草席,和姚远脑袋碰脑袋地凑着数奠仪,记好账,彼此都松了口气,这一天才算完了。
安静的灵棚里,两人各点了根烟,姚远倚在谭康的肩上,看正中的外婆的遗像,喃喃道:“你怎么会做这些的?”
谭康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烟,问:“哪些?”
姚远说:“请人办丧事啊,联系搭灵棚啊,收奠仪什么的。”
谭康笑了起来,侧头看他,小声道:“很了不起?你将来也会的。”
姚远道:“我……”
姚远想了想,说不定某天他也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以后姚刚死了,他就要来联系这些,自己办丧事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殡仪馆的电话都不知道。
谭康出神地说:“我爸去世的那年,我也像你这么想来着,该怎么办呢?我得送他走啊,给他办丧礼,但是以前没人教过我,从来没有。我只好到处打听该怎么办,问大奶奶,问邻居,然后渐渐的懂了些,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