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解的军事革命：闪电战神话背后是德国的无奈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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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短期会战到血腥的长期消耗战

从美国内战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这段时间里，西方世界的军事学说可以说基本上是原地踏步。几十年里因为技术的上的发明不断涌现，导致陆战武器的杀伤力呈倍数在上升。无烟火药、线膛枪、速射火炮、野战电话、栓动步枪还有真正的自动机枪的出现，不断冲击着旧有的战术学说。

这段时期的军事理论家对于下一次战争的描绘，却总是和1866普奥战争和1870年的普法战争惊人的相似，欧洲各国也以此为基础在武器装备、士兵动员的数量、质量方面开始了竞争。除了英国因为需要保卫广大的殖民地以外，其他国家都是实行的国家短期征兵制度并建立了各式各样的总参谋部。（注1）

各国对于未来战争的设想也惊人的相似：因为新式武器威力强大，所以未来的战争必然是短暂的。战争的进程将由短期而激烈的一两场会战来决定，而激增的军费，自然是由战败国来承担。按照这种设想，没有哪个国家的总参谋部会考虑经济方面的筹划和战时经济管理。

唯一的例外是德军参谋长阿尔弗雷德·冯·施利芬，他在1905年制定的作战计划的前因，就是将未来的战争设想成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消耗战——正是为了避免这种局面，“施利芬计划”才会极力主张在东线用少量部队抵挡动员缓慢的俄国人，用德军主力横扫低地国家和法国北部，以便包围粉碎法军。

但因为执行这个计划的小毛奇对其进行了不恰当的修改，而且修改后的计划也没能充分发挥出现有新式武器的威力，直接导致了计划的失败，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也变成了施利芬极力想要避免的僵持战和消耗战。

其他几个欧洲强国更加没有准备，它们全都是打着进行一场短期突击战争的念头踏进了一战的血肉地狱，仅仅在战争爆发后的头三个月，英国就伤亡了85000人，法国伤亡了854000人，而德国则损失了677000人——机枪、现代步枪和双方的速射野战火炮大发利市，让僵局持续了3-4年。

1915-1917年的西线，就是个巨大无比的堑壕工事群：双方对峙的战壕一直从北海海边伸展到中立的瑞士边界线。整条战线没有侧翼可供包抄迂回，想要进攻就只能正面攻击敌方重兵把守，机枪、铁刺网密布的强固野战工事，机枪、铁丝网和火炮的组合，总是能够有效迟滞进攻者的推进，让暴露在空地上的士兵被火炮大量杀伤。

伤亡惨重又进展甚微的战役最著名的莫过于1916年的索姆河战役和1917年的埃纳战役了。在索姆河进攻战中，英国伤亡惨重(共计伤亡41万，第一天伤亡就将近6万)，导致英国议会和公众进行了抗议。而法国将军尼韦尔在1917年指挥的埃纳进攻战，代价更为沉重，尼韦尔将军战死，近30万法军伤亡，以至于在法军的54个师中掀起了逃亡的浪潮。

为了帮助步兵突破前沿阵地的铁丝网和机枪阵地并开辟冲击道路，坦克作为作用单一的突破工具诞生了。1917年11月20日在康布雷，英国坦克兵集中了450多辆坦克，在六英里宽的阵线上对有限的目标发动了进攻，短短两天内就完成了西线最成功的一次突破。

讽刺的是，康布雷战斗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在1939年所有打算开战的国家里，只有德国和苏联把它写进了装甲兵条令，而苏联还是通过和1925-1933德国人密切合作的七年里陆续学会的。

建立的全新军种和闪击战

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的20年，西方各国都趁机吸取经验，充分构想或组建新型的军种，以发挥新式装备的威力，特别是坦克和飞机。不约而同的，各国都学习1918年德国鲁登道夫创造出来的革新战术，将火力和机动结合组成突击战斗群，而每个战斗群相互之间的行动都和总目标相关联。

德国和苏联的装甲师就是最早的实践者，后来英美的空中伞降突击集群，联合两栖登陆部队，其实都各种军事装备和军事手段被充分组合并发挥作用的方式。人们总是以为，当时德国之所以可以快速发展关于突然袭击和装甲部队快速作战的理论，是因为得到了军事统治集团的大力支持。但实际上，德国的装甲战术鼓吹者们在早期受到的阻力一点都不比自己英、法、美的同行要少。最普遍的问题，就在于军事领导人往往并不愿意将尚在试验中的东西，贸然取代成熟的武器及其理论。

更何况，当时各个国家的国情和政治环境迥然不同，各国政府做出的未来军事决策，都是基于本国的战争经验和具体现实：比如法国就偏重于防御工事，认为坚固的防线比什么都可靠；而英国更相信依靠自己的海空力量来保卫岛国；至于美国就更不用说了，被大洋保护的他们感到无比安全，那么让欧洲人自己去打仗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德国和其他西方国家最大的不同有两点：首先他们的总参谋部保持着研究分析军事问题的传统习惯，在认真研究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教训后，结合装甲车辆在野战训练试验应用中的经验，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满足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如何实施突破的战术方法，而这种震撼世界的战术方式就是后来的“闪电战”。

其次，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因为受制于自身的工业实力和条件，很少使用坦克——这不仅让德国人无从继承一战中如何使用坦克作战的特殊理论，也没有像协约国那样背上了一大堆过时坦克的累赘。

协约国手中遗留下来的坦克的通病就是：速度慢、行驶里程短、机械性能不可靠，装甲防护力弱而且武器威力不足。这种水平的装甲部队，可不就是只能用来伴随步兵作战嘛——等到协约国好不容易等到这些占地方、占经费的破烂坦克磨损报废了，都已经到20世纪30年代了。

没有包袱的德国装甲力量从一开始，就充分享受到了坦克在设计和性能上的改进，而最重要的改进就是悬挂装置、装甲、发电和传动装置，以及车载无线电台和液压气动装置。改进后的坦克虽然远没有达到那些装甲战理论家设想的理想状态，但无论是速度、行程、通行性能、机件的坚牢度以及单车和集体的机动性等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和英法等国完全不同的是，德国军事理论家没有将坦克局限为步兵的支援武器和助手，但也没有在理论方面走出太远，只是将坦克部队当成了最佳的突破工具。但和协约国将坦克视为步兵的猪手不同，德国是让步兵来配合坦克。

德国人认为，想要充分发挥出坦克的作用，就必须将装甲部队集中使用，组建专门的装甲师甚至是装甲军，为了扩大快速前进的坦克部队的战果，还需要组建专门的摩托化步兵师。因为缺乏成熟的自行火炮，德国国防军就考虑用俯冲轰炸机来充当机动火炮的战术平替。

经过西班牙内战和波兰战役的磨合演练，最终德国军队将“坦克-飞机协同作战”的战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在1940年横扫西欧各国的战役中，德国人用最终定型的“闪击战”取得了战争史上罕见的一次势如破竹的胜利。

闪击战背后的无奈抉择

和德国不同的是，日本和意大利早在欧洲战争爆发前，就已经发动了一连串的战争：日本军队是从1931年入侵中国东北开始，意大利则是从1930年镇压利比亚开始。对于德国这个因为战败而陷入贫困的国家而言，想要重温帝国的旧梦无疑难度要大得多。

希特勒执政初期的目标，主要还是为了推翻《凡尔赛和约》要求德国履行的条款。1933年10月，希特勒政府宣布停止偿还国际债务并正式拒绝支付赔款。1935年，德国宣布重新武装。1936年，德军进驻莱茵非军事区——尽管德国公开挑战《凡尔赛和约》并撕毁《洛加诺公约》的行为震惊了世界，但当时的希特勒深知采取德国军力并不足以应对英法的军事干涉，因此在总体上仍旧是采取谨慎策略。

根据希特勒的亲信和好友施佩尔（纳粹德国工业部长）回忆，希特勒每次回想起莱茵河西岸重新军事化时，都会感叹，那是他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对希特勒而言，在付诸武力夺取并实现帝国的“生存空间”之前，有两件事情是必须要先完成的：首先就是让德国从世界经济危机造成的灾难处境中恢复；其次才是让德国重新武装，让德国重回列强队列，并让他在选择未来的方向时有充分的依仗。

到了1937年，德国已经在重新武装的道路上刹不住车了，国防开支从1933年的12亿帝国马克猛增到了1937年度的102亿帝国马克。但在提高国防支出的同时，纳粹政权还必须考虑其他的经济产业以避免经济危机，同时还要有意抑制国民的消费以节约支出。

和日本一样，德国在战前数年一直想要在中欧和东南欧建立起一个由德国支配的贸易区，控制足够的资源，实现粮食和原材料的自给自足，对抗战争爆发后必然会面临的经济封锁。

但在1936年时，因为庞大的国防支出和国际贸易复苏的程度过于缓慢，导致德国国内经济出现了一次较大的危机。希特勒没有采纳军方高层和一些主管经济的官员提出的，削减军事开支并鼓励贸易的意见，而是在当年10月宣布开始第二个四年计划，这也象征着纳粹政权对于经济管理方式的剧烈改变：

为了保证在加速重新武装和国内经济稳定之间的平衡，政府开始控制商品价格、 薪资水平、进出口、外币交易和投资。由国家主导，大部分的投资倾向了战略物资生产，而合成替代材料（石油、纺织品、化学制品、橡胶）更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他的原料物资，未来将由属于德国“生存空间”的其他领地提供。

1937年，希特勒在帝国总理府的一次会议上，第一次明确的提出了未来的扩张计划（即臭名昭著的《霍斯巴赫备忘录》）。希特勒表示，海外殖民地不足以解决德国的“生存空间需求”，德国可以在欧洲相邻的地方找到更合适的原料供应地——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

当时的军方高层和外交部对此反应冷淡，希特勒随即在第二年的2月开始了一场政治大清洗。大批老式将领被裁撤，战争部被撤销，取而代之的是由他自己亲自担任军队最高统帅的“国防军最高统帅部”——至此，希特勒已经做好了对邻国来上一场速战速决的战争的准备了。

但德国新的扩张计划的不确定性在于英法两国是否会进行武力干涉，因为一旦德国用战争手段进行扩张，无异于对着英法两国耳朵大吼：老子不打算遵守你们制定的国际秩序了，我要当新的话事人！

不料奥地利跪的太快，德奥两国合并也没有引起什么严重的国际关注。希特勒于是马上将针对捷克斯洛伐克的“绿色计划”提上了日程。他对当时的国际政治环境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俄国人不会掺和，因为他们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波兰和罗马尼亚会担心俄国人出兵，所以他们不会干涉德国的行动。至于英国人，他们现在正在担心全面侵华的日本人会破坏他们的利益，所以只能采取谨慎态度。”

希特勒的判断大部分是正确的，只是关于英法两国分反应出了偏差。很显然，发生在欧洲的危机要比远东的威胁更能引起欧洲国家的关注。希特勒想用一场快速战争来重新奠定自己的国际地位，但英法却不愿意再度被拖入战争。于是他们做出了选择——肢解捷克斯洛伐克，让希特勒一口一口地分阶段吞掉它。

然后就轮到波兰这个“凡尔赛和约的私生子”了，希特勒对于波兰的套路其实和对捷克没什么两样，一边做好了开战准备，一边发出领土要求威胁，然后赌英法两国不会因为这么个小地方和自己开战。但希特勒在一个关键问题上搞错了，英法不是不敢开战，而是因为认定未来爆发的战争将是一场“总体战”，不但更加致命，代价也更高昂，而且战争对于经济的威胁和破坏也会更大——所以，在帝国的安全和民族的存在没有遇到严重威胁前，它们不会选择战争。

这就是老牌强国和德意日这种新兴帝国主义国家的最大区别了，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英法从一开始，就是准备和对手来上一场进行全面的总体消耗战。而此时的希特勒却只想来一场局部战争，按照计划，对波兰的战争将是德国未来几年中的唯一一场战争。道理很简单，全面开战虽然可以让希特勒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但同时也会将他原打算用于建设军队的资源消耗殆尽。

但这一次，英法两国选择了战争，虽然它们只是遵照对波兰的承诺向德国宣战，但并没有给波兰提供任何的军事或者物资援助，只是私下里安抚说，战后会帮助波兰复国。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希特勒进攻波兰，本来只是想完成对中欧和东欧的控制，打好德国未来扩张的基础。不料此举却变成了压垮英法盟国的最后一块落石——三个轴心国在世界各地无序扩张侵略的行为，在它们自己看来，只是趁乱扩大自己帝国领土的冒险抉择。

但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它们夺取的领土越多，就越有可能逐渐实现实力反超，最终打造出一个由所谓的“新罗马帝国”、“大东亚帝国”和第三帝国领导的国际新秩序。但这种扩张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不可能主动停下来，就像日本在中国的步步紧逼最终让蒋介石选择开战一样，英法两国在1939年终于有了足够的信心，自认为凭借两国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可以轻松收拾掉德国，将1918年没有解决干净的问题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

实际上，如果当年日本入侵中国东三省，意大利发兵埃塞俄比亚，德国吞并捷克时，欧洲大国就主动进行干预，世界的局势可能就被完全改写了。

注1：英国在一战前保留了长期服役的陆军部队，但这支部队规模并不大，只有大约10余万人，主要用来镇压或守卫分布在世界各处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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