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被误读的印度文明史

世界历史基本知识表明，四大文明古国除中国外，还有古代印度、埃及和巴比伦。世界文明的发源地分别集中在黄河流域、印度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和两河流域。其中，唯一延续至今且未出现文化断层的只有中国，其他三国都因外族征服或文化替代而中断。

与我们最为临近的印度，不仅其古文明出现了断层，还滋生出许多奇景怪象。我心中就有四大疑问：

1. 现在的印度与古代印度是否一脉相承？现代印度人是古代印度人的后裔吗？

2. 印度究竟有没有历史？了解印度历史有可靠的史料可查吗？

3. 没有统一国家史的印度，在国家层面有几副面孔？中国汉唐时所说的天竺与现在的印度究竟有何联系和区别？

4. 目前仍有565个土邦的印度，究竟有多少个民族和民族部落？准人口第一大国的主体国民是四分五裂，还是一盘散沙？

围绕上述问题，我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奇葩的国家，根本不存在有逻辑的系列文明史。

马克思有句很著名的史学论断：“印度没有历史”，在这个四大古国之一诞生地，竟然没有历史，这令人费解，更是文明悖论。

其实，印度有历史，大致可分为古代、中世纪和近现代三个阶段。

1、古代印度原始部落的消亡

早在公元前3300年，古印度文明就发源在印度河流域，并形成了独特的宗教与文化体系。包括：

——哈拉帕文明：约公元前3300-前1750年，以哈拉帕和摩亨佐·达罗为代表，城市规划和排水系统高度发达，农业和手工业繁荣，后因环境变迁衰落。

——吠陀时代与种姓制度：公元前1500年左右雅利安人入侵，带来吠陀文化，建立婆罗门教和种姓制度（四大种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

——列国时代与佛教兴起：公元前600年印度形成十六雄国，佛教（释迦牟尼创立）和耆那教兴起，反对种姓制度。

——公元前3世纪，阿育王的战车碾过南亚次大陆，孔雀王朝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印度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轮廓在血与火中成形，当这位帝王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他的事迹却被岁月吞噬。

——笈多王朝黄金时代：公元320-550年，文学、数学（发明数字0）、天文学（地球自转理论）等领域成就辉煌，被称为“印度的黄金时代”。

遗憾的是，除遗址考古外，印度自己无任何历史文献证明这一点，直到两千年后，古希腊史学家阿里安笔下的亚历山大东征记录才为这段历史找回坐标。

阿育王及整个统治者，这些最早入侵印度的雅利安人，虽略早于中国的秦始皇基本统一了印度，可惜也都不是土生土长的古印度人，而是起源于东欧大草原和乌拉尔山脉南麓。最后发展到整个印度河流域都无纯粹的古印度土著居民了。

2、中世纪印度的你争我夺

从公元8世纪到公元1526年这八百年间，印度出现了两个重要帝国。

一个是德里苏丹国，这是1206年突厥人在北印度建立的首个伊斯兰政权，历经五个王朝，但因内乱和外敌入侵衰落。

这个王朝虽然叫德里（即现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就包含在其中），但后来却分化成巴基斯坦、阿富汗、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等国，与现在的印度没多大关系。

新德里的位置

另一个是莫卧儿帝国：1526年由蒙古人巴布尔建立的王朝，巴布尔虽非印度土著人，但治理国家很印度，他实现政治统一，推行宗教宽容政策，催生了泰姬陵等建筑了，代表文化巅峰。这算是正宗继承了一些印度文化，可惜没发扬光大，玄奘七世纪踏进戒日王的宫廷时，这位统一北印度的君主自己都不知该用何种纪年记载功业。后来终于导致整个南亚次大陆被英国亡国灭种。

古今印度比较

3、近现代殖民印度

从十八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中叶的两百年间，印度被殖民统治被，哪还有独立国家文明史：1757年英国东印度公司通过普拉西战役逐步控制印度，1858年英国政府直接统治。

1947年8月15日，甘地领导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终于使印度独立，但按宗教分治为印度和巴基斯坦，1971年，巴基斯坦分为东巴基斯坦（后改为孟加拉国）和西巴基斯坦（即现在的巴基斯坦）。

更奇葩的是，1950年1月26日才成立印度共和国的阿三，明明历史七零八落，偏偏自诩有悠久灿烂的文明史；明明内部至今都没真正统一（邦与邦之间还互收关税），却四处侵略扩张，侵占了包括我们中国约十八万平方公里土地在内周边国家的大片国土，成了二战后世界上侵略扩张领土最多的国家，所以他们才喜欢意淫，夜郎自大，自以为是。

事实上，现代印度人血液中流淌的是一部征服者不断叠写的混血史。从基因与文化双重角度看，当代印度人并非某个单一古代族群的直系后裔，而是层叠式征服与融合的产物。

约公元前1500年，操印欧语的“雅利安人”战车碾过开伯尔山口，征服了印度河流域的达罗毗荼人，种姓制度由此诞生——征服者成为高种姓，被征服者沦为“不可接触者”。至今绝大多数高种姓的人都是雅利安人。而达罗毗荼本地人都是低种姓的首陀罗和贱民、奴隶。

此后十个世纪里，塞种人、贵霜人、匈奴人接踵而至，在印度河-恒河平原留下自己的印记。公元10世纪后，征服浪潮转向伊斯兰化：突厥人建立德里苏丹国，帖木儿骑兵在1398年血洗德里，屠戮十万俘虏。

最终登场的是厥化的蒙古人巴布尔。1526年，这位帖木儿后裔以印度芒果为诱因（传说因尝到印度芒果而决定留下），率波斯-阿富汗联军攻陷德里，开创莫卧儿帝国——“莫卧儿”即“蒙古”的波斯语转音，成为印度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由此可见，每个征服者都在这里重塑人种结构、宗教版图与文化基因，使现代印度人成为“一部行走的征服史诗”。至此，这里有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和棕色人种，绝大多数印度人自己都不知道祖先究竟是何处人，由于不断混血。他们连人种都难分清，又如何知道根与祖国？

印度的十大人种

印度历史的独特性在文明古国中堪称异类：它几乎是一部“无史之史”。与中国连续不断的史官传统不同，印度古代几乎没有可信的官方史籍。

当司马迁在长安书写《史记》时，印度宫廷只有祭祀专家而无史官。幸存的两部史书《诸王世系》和《大史》布满神话迷雾。前者用诗歌体将国王神化，后者虽号称最翔实，却同样传奇与史实难辨。

更令人困惑的是，印度历史上使用过至少20种纪年方式，却没有统一的时间标尺。不同时代、不同地区各自为政，导致历史事件如漂浮在时间之海的碎片。

戒日王帝国的辉煌，竟靠玄奘《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才得以锚定年代；孔雀王朝的存在，也因古希腊文献记录亚历山大与旃陀罗·笈多的战争而获得时间坐标。印度人自己留下的，只有棕榈叶上模糊的史诗与神化君王的赞歌。

唐僧取经线路图

中国汉唐史籍中的“天竺”概念，与今日印度存在显著的地理错位。西汉《史记》所称“身毒”、东汉“天竺”，皆源自梵语Sindhu（印度河）的音译，实指今巴基斯坦信德地区。

当玄奘在七世纪抵达这片土地，他根据Indu的发音正名：“今从正音，宜云印度”。但此“印度”仍以印度河流域为核心，其标志性的“五印度”概念——源于印度河五条支流分割的五块土地，巴基斯坦最大的邦和最大的民族（占全国总人口64%）旁遮普的意思就是“五河之地”。

巴基斯坦地图

真正的文化地理革命发生在殖民时代。当英国殖民者将整个南亚次大陆统称为“印度”，这个本属印度河流域的古名被扩张为次大陆通称。

1947年印巴分治后，真正的印度河流域归属巴基斯坦，而河流域的婆罗多地区却继承了“印度”国名。历史名词在政治重绘地图时完成了空间大挪移。

真有意思的是绝大多数印度河流域都在巴基斯坦，而不在印度，印巴两国，一个（巴基斯坦）获得了印度河所在的国土，一个继承了殖民地赏赐的国名。事实上真该把国名取为“印度”的是巴基斯坦，印度是偷用的别人的国名。

今天的印度更像一个民族马赛克拼图。2024年数据显示，这个即将成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的土地上，生活着超过100个民族和104个部落民族。

现代印度人以白种人为主

1、印度斯坦族：作为相对主体民族，仅占人口46.3%，远低于中国汉族90%以上的比例。

2、孟加拉族（8.1%）聚居东部，泰卢固族（6.5%）掌控安得拉邦。

3、泰米尔族（5.9%）坚守南印文化，旁遮普族（2.9%）以金庙与农业文明著称。

印度主要民族构成

值得一提的是，印度还有一种分不清民族的部落民族，则构成另一道风景线：如桑塔尔族720万人、贡德族500万人，总计超1亿的部落人口保持着独特的生活方式。

宗教进一步割裂社会：印度教（79.8%）内部有种姓鸿沟，伊斯兰教（14.2%）形成北方聚居区，东北部那加兰邦90%人口信奉基督教。2023年全印发生237起宗教冲突，114人在教派暴力中丧生。

在英属印度之前，莫卧儿帝国曾短暂缝合这片裂土。巴布尔之孙阿克巴大帝（1556-1605年在位）开创黄金时代：推行宗教宽容政策，取消非穆斯林人头税，使帝国疆域南抵德干高原，北达喜马拉雅山。

但裂痕从未真正弥合。奥朗则布皇帝（1658-1707年在位）推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残酷镇压印度教徒，引发马拉塔人起义。这位通过杀死三兄弟、囚禁父亲夺位的君主，最终亲手敲响帝国丧钟。

随着马拉塔人崛起、阿富汗人入侵，当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船靠岸时，印度已退回诸侯林立的状态。“大莫卧儿的权力被总督们打倒，总督权力被马拉塔人打倒，马拉塔人权力被阿富汗人打倒”，马克思精准概括了这个权力解构过程。

1857年民族大起义中，莫卧儿末代皇帝巴哈杜尔·沙二世被英国流放缅甸，死前悲叹：“死后竟不能在故土得到两码土地安葬”。他的后人苏丹娜夫人，如今在加尔各答贫民窟靠缝补衣服维生。

英国侵占印度战争及印度河流域图

印度文明的根本异质性在于其拒绝单一叙事。当其他古国用文字浇筑历史丰碑时，印度将智慧存入宗教哲学与口传史诗；当秦汉中国建立中央集权传统时，印度多数时期保持着土邦林立的碎片化状态。

这个没有绝对主体民族的国家，通过22种官方语言、种姓保护政策维系着脆弱的多元平衡。近年来印度人民党推动的印度教民族主义——2019年《公民身份修正法案》的宗教筛选条款、2024年北方邦拆寺事件——正动摇传统世俗主义根基。

泰姬陵月光依旧皎洁，恒河水亘古流淌，但关于“印度是谁”的争论从未停息。这个用100多个民族、10多种宗教方言书写的文明，始终在“多元统一”的宪法理想与教派冲突的现实之间挣扎。

印度没有历史？或许它只是拒绝被装进他者的历史观里。当2026年印度人口将超越中国成为世界第一，这个古老而年轻的文明仍在寻找属于它自己的纪年方式——不是刻在棕榈叶上，而是写在14亿人共同选择的未来里。